零零碎碎| 方跃武

    方跃武是爷爷的笔名,因为方言的缘故他念那个字为“yao”。当时我不解,明明姓李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姓为方。他给我解释过的,可是我当时年纪轻只一心想着跟村里小伙伴玩,没有用心听这名字的含义。后来一直想再与爷爷唠嗑问问这三字的由来,但他年纪太大,说话常常要重复好几遍才可以听清。而且由于咽喉疾病发音模糊,我很少再与他像以前那样趴在四角大木桌子上,看着他用毛笔蘸着水和着的颜料,聊一下他那年代的陈年旧事了,也没法了解这个名字的渊源。

    放假回家无意间在橱柜里找到以前缠着爷爷当场画的画。因为画的仓促,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墙上还有题名为喜鹊的一幅画,下刻朱红色章印“李家恕印  方跃武  ”。章是自己刻的,有段时间他很喜欢刻章画画这些闲逸的玩意。我也嚷嚷着要他当场画,看他悠闲的蘸着颜料,笔锋一转,白画纸就成一副牡丹图。后来我也尝试着用爷爷教我的方法调朱弄粉,却怎么也不及他一分。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把我架在肩膀上去串门。再一次见到他已经老的佝偻着腰走路。需要我重复好几遍才能听懂我讲话。 

    爷爷是在八月十四那天走的。亲戚倒也唏嘘,倒幸好是中秋节跟国庆节,否则没有人有时间回来替老头子处理后事。八月十三我和朋友在南京逛先锋书店。头痛,胸口堵得如同窒息。下午得到爷爷的消息。

    我想他最后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我。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也成了这一生的遗憾。我是爷爷最疼爱的下辈。他看我从小长大,用装果冻的盒子给我存硬币,我一直记得存了一百五十四块五毛钱,都是他给我的。有时候去买糖和小零食,那都是我的小金库。直至母亲带着我去其它城市上学,她将零钱带走,只留下空空的戴着紫色帽子小人的塑料果冻盒。数年后再回那个老楼,看见它落满灰尘,躺在有点泡发的红色地板上。 

    他去世之后我留着他生前带着的手表,和一直服用速效药的药瓶.

    本想找到他自己刻着“方跃武”的章。结果发现他的东西早就收拾堆在门外,最后看见卡在桌子底下一个葫芦形状的药瓶。我把药瓶攥在手里,里面还有浓浓的药味,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跟我讲大道理,跟我谈古论今,现在却无法面对面交流了。我开始难过,我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多买几种口味的糖给他,为什么没有买更松软一点的面包,为什么不多跟他抬杠唠嗑。可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们家门前是一棵有着很久年代历史的梨树。年幼的时候爷爷会用绳子和扁担给我绑个秋千。他在门槛上看着我,缓缓抽着烟。没有农忙时让我骑在他肩膀带着我串门,给我摘那时候女孩子很喜欢的花,可以染指甲,后来爬net时查了它的学名,原来叫风仙。

    爷爷在家的时候总爱种一些植物,重瓣的牡丹,各色的太阳花,还有许许多多攀缘而上的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它们都长的很好,鲜艳的像阳光。只是再后来院子没有人打理了,非洲菊从墙角生到门前,凤仙也不再分红色白色双层单层,太阳花也不是成簇成堆,桂花树枝桠乱长,枣树冬天的时候压断了枝子,换作以前,爷爷要心疼的,可现在这个院子再没有主人了。

    直至现在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很少有人提到他,我的叔伯姑姨依旧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只有在清明时踏着有些泥泞的泥土跨过野草和树枝,在他坟前烧一堆粗糙易燃成灰的纸。再后来雨淋掉了漆,泥盖住了字刻,我快要分不清哪个才是他的小房子了。

    他是我从生命伊始就存在的人。教我道理,给我疼爱。他的离去仿佛从我心上狠狠的剜了一刀。 




——谨以此文纪念我敬爱的爷爷,希望你在天堂身体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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