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有梦,黛玉无心

那夜,烧帕焚稿,了断痴情,一缕魂飞,归至薄命司划去旧名,回到故地。

  警幻姐姐站在那里等我,她身边就是那带一抹轻红的绛珠草。

  又见故人,我微微一笑,轻轻念道:“三生石畔旧精魂,此身虽异性长存!”

  姐姐上前拉住我,面带忧色:“绛珠妹子,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处,我看到那绛珠草心竟是枯了。

  不觉怔住,只觉心中空荡荡,全无一物。

  “怎么会这样?”

  “也许,你泪虽还,但,情未尽,哭伤了心!”

  “那会怎样?”

  “无心无情!”

  我清冷一笑:“这样也好。”

  姐姐担心:“妹子,或者,再图良策!”

  我轻轻摇头,细忆前尘,尽是恨事——宝哥哥终是娶了宝姐姐!

  那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竟是谶语。

  既是如此,堪复何言。

  依旧住的灵河岸,依旧饮的灌愁海,依旧食的蜜青果,依旧游的离恨天,可心中,却不再有那曾因他甘露灌溉,而生出的缠绵不尽之意。

  有时,独坐窗台,看红烛摇影,却依旧照不暖如霜的新月;就若,凝望镜中,素颜如雪,那是连胭脂也无法晕染的冷清!

  再和姐姐同游放春山,那些仙花灵叶在风里纷纷扬扬的落下,我却不再有叹息。拈起那落在身上的一片落花,轻轻念那禅语:“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还!”

  姐姐听了,笑道:“既是如此了悟,那见见旧人又何妨!”

  我还未答言,便听到身后有人说到:“林妹妹,你昨夜睡得可好?如今夜长了,一夜咳几遍?可曾好些了?!”

  回身那瞬,看见披着大红猩猩毡的他,不由脱口而出:“宝玉,你那爱红的毛病竟是做了和尚也不肯改!”

  两下答言,俱是旧名旧事,不由两下怔住,相视无言。

  半日,他终是双手合什,深深拜下来:“绛珠!”

  我也轻轻还礼,应道:“神瑛!”

  然后,在遣香洞前的落英缤纷里相视微笑。那一刻,曾经葬花的女孩和恸倒在山坡上的男子终是消散在前尘里了——斯处,斯园,斯花,斯柳早无可寻觅,而,那些曾经的斯人,斯情,斯意,斯魂,却换了个所在,终是自来出来,又回去处去了。

  有心有情有怎样?无情无心又如何?

  他终是回身走了,我也该转身回去了。

  背转身各自走开时,听他作歌曰:“我所居兮,青梗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在歌的余音里,姐姐低低叹息,我微微一笑,当抛却风月情浓,滴尽相思血泪,不过是为了这一刻尘埃落定的一笑相逢么?!

  但,若非经过那一番,又怎么明了这一番?!

  我在姐姐的叹息声里,轻轻说道:“姐姐,就此别过,我也该回去了!”

  是的,真该回去了,隔着这些个飞花如雨,落红成阵,各自来处来,去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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