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男孩的故事

1.

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我突然有好些感触，不知所起。

沉默男孩今年六年级了，相貌姣好。

他安静地吃完饭，摆好凳子洗好碗筷，去卧室写起了寒假作业，我感到几分冷清，不是空气里的冷意，不是气氛的压抑，更多是岁月的沉重痕迹里，喘不过气的静默。

我吃着饼干，想起沉默男孩，走旁边递给他，他慌忙一笑连连摆手说，谢谢不要。我再给，他再笑着推脱。我没有坚持下去以显示热情，充斥在脑中的，是吵闹的过去，不可找回的，逝去的吵闹。

2.

四岁那年，沉默男孩中班，接来我家玩几天，我欣喜。与他疯闹，看电视，玩着那时刚买的旧式电脑，我把我所有的欢喜与他分享。

隔壁有个两岁半的女孩，叫雅丽，如果不是她我也许不会相信，原来人在两岁多，就可以是个能说会道古灵精怪的天使。雅丽是个讨人喜欢的聪明女孩，没上幼儿园的年纪，却识得多字，平时总是喜爱来我这串门，与她之间的相处，弄得我一度怀疑我的智商只有两岁半。

沉默男孩见到了雅丽，私下告诉我，觉得雅丽很漂亮，我问:“你喜欢她吗？”

他说:“喜欢。”

雅丽家没人，又来我家串门，我让她和沉默男孩坐在一起，给他们出几道算术题，雅丽还没上幼儿园，却比沉默男孩算得快，沉默男孩有些惭愧，低下头。雅丽看出了男孩的异样，细心告诉男孩怎样去计算。沉默男孩好像并没有听，他说:“我喜欢你。”

雅丽一脸茫然。

沉默男孩突然抱住她，两人一同往前走，沉默男孩将额头抵住雅丽额头，两个孩子纯真的一点喜爱，像洁白的冰花，在树丛里绽放，某种无暇的美丽在发光。

雅丽突然向后滑倒，后脑勺磕在茶几下的置物板。我和沉默男孩慌忙扶她起来，她只是摸摸头说没事。雅丽父亲从门外经过，沉默男孩大声向门外喊叫:“我喜欢雅丽，我喜欢雅丽。”

雅丽父亲将雅丽接走了。

3.

六岁那年的暑假，共住爷爷家，爷爷是个和蔼可亲又善解人意的老头，他每每给我们二人买零食，必定是一人一份。夏日冰镇的橙汁总是可口，在冰箱里放着，一人一瓶，我画上记号，以示区分。

沉默男孩开冰箱开的很是频繁，我也察觉我的那瓶少地极快，便趁他将橙汁拿出之际，走上前去，不出所料，是我的。他慌乱，将橙汁放回原位。

我将此事告知奶奶，奶奶不在意，夸他古灵精怪，我气愤，说出一句:“现在偷这点东西，以后就是偷钱。”奶奶摆手，当我无理取闹，就此作罢。我说我用时间，赌我的预言，小孩子的矛盾与争执，无人理睬。

八岁的春节，沉默男孩一家前来拜年，他外婆向我们愤愤讲述，沉默男孩上个月偷了她屉子八百元钱，让全班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有钱的人，三天不到的时间，被借了个精光，沉默男孩很开心。

外婆去班里闹事要求还钱，全班都知道了沉默男孩偷钱之事，却依旧无人还钱。沉默男孩一家人搬家转学，像是让他重新做人。

4.

年年到了问成绩的时候，沉默男孩只说句还好，后来便听闻他父亲电话里的吵闹声，说着他不及格的成绩，一门一门，他深深埋下头，越来越低。

五年过去了，人人夸他聪明，我说他成绩永远好不起来；人人说他只是古灵精怪，我说他会偷钱。句句得到了印证，无人记得一个尚且未懂事的女孩说过的这些类似于赌气的话，只有我一人记得，可我不得意，反而有些难过。往日他偷饼干，拉扯着叫爷爷买饼干，爷爷训斥我什么也不吃，还没弟弟懂事，我躲在被窝里哭泣，那年八岁的我，却懂得心疼爷爷退休金绵薄。往日他卖弄玄虚，讨人欢心，我嗤之以鼻。往日他摔下沙发扶手，头上红肿，诬陷是我推他，告诉了爷爷奶奶和疼他爱他的父母，他是全家的小王子，我冷笑。

而如今，他只是沉默不语，有时道声谢谢。

5.

“姐姐你吃饼干吗？我从我家带来的。”

我莞尔，与他相视一笑。

6.

他没住几日便离开了，礼貌的向我们道别，留下一个依旧瘦弱的背影。

白驹过隙，成长的回声凄切，一点也不婉转动听，它打磨人的性格，约束人的本性，沉默男孩过去令我厌恶的种种，却也随时光飞逝，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只是面前这个不动声色而沉默寡言的他。我开始怀念过去的跌宕，却也只能是怀念。

或许，我们都将成长为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