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在我看来总有些迟钝,长椅旁瘦弱干巴儿的月季杆上竟然还顶着两朵与周遭不匹配的艳红。
午饭后抱着发胀的肚皮在校园里闲逛,悠悠停停不时还与风中张扬的散发来个电击,纠缠不清。索性就坐在略微弥漫腥臭的人工湖旁盯着那些沉沉浮浮的红和黄,还有一些夹杂的混血儿。不一会儿,红色就聚集过来围成了一大团,吓得我赶紧去衣服里上下翻找,希望能摸索出一些回应。
“哇,你快来看啊,哥哥~这有好多鱼啊”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尖锐童声吓了一大跳,起身给这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腾地儿。
“你别叫,等会给它们吓跑了就没得看了”男孩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着实可爱。
“哥哥~我想要鱼,要好多鱼”光是看看似乎已经不能满足这个小女娃儿了,委屈巴巴地等着哥哥的回答。
“这是大学的鱼,我们是小学生,不能捉。等我们也变成大学生了,哥哥就带你来捉鱼,好不好?”面前的男孩一本正经的安慰妹妹“风大了,我们去那边找爷爷吧。”
阳光中耀眼斑驳的小小身影,将时光扯到了十五年前的那片鸡冠花田。
说是一个鸡冠花田,不如说是一个久经岁月的破落的偌大院子,坐落在村外的几间瓦房无人问津,却开着如此夺目热烈的鸡冠花,似乎在和残破的屋宇暗暗较劲,越发的美艳动人。
那年我七岁,你只有六岁,按理说我应该远远高过你,可事实不过是一个头尖的距离,你却比我利索很多,还总怪我爱扎高高的双马尾。
“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你去不去?”你一脸神秘。
“好地方?去哇~”我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话,跟在你的身后跑的脚下冒烟。
“当当当当~就是这啦,睁开眼睛”骄傲趴在你的眉眼之间神采飞扬。
“哇塞,这大红花真好看,咱们能进去吧!”双手在半人高的围墙上扒拉个不停。此时的你已经稳坐在上面了,像电视里骑马而归的将军,特别神气。
“来,手给我”你想拉我一把。我对你伸过来的援助之手置之不理,一心想要爬上去。干脆上半身趴在土墙上,用脚去扒拉墙头,样子丑极了,你说“溜~你真像个大乌龟,哈哈哈哈~”
我用劲过猛,一下给翻了过去,就是糟蹋了屁股下的那些娇艳。“都怪你,笑死你算了。”无知年纪的口无遮拦现在看来近乎残忍,因为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
“别生气啦,你来闻闻这花香不香”你折了一大捧花儿递到我的面前。“不香”这种看着漂亮的大红花真的不香,后来才知道这是种来做一味药引子的鸡冠花。“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我突发奇想准备把花插你耳朵上,好嘲笑你像猪八戒。
当时你肯定是识破了我的诡计,不然你绝对不会成功的躲开我的攻击,并把花插到我的辫子上。我追着你打,后来全然忘记了追着你要干嘛。我俩在鸡冠花田里玩得正开心时突然听到一个老者的叫嚷。“谁家的孩子,跑到我的药田里撒野。”
“是个老头,咱俩赶紧跑,他肯定追不上咱”你目视了一下老者的距离,拉着我翻墙逃跑。
这次我没有推开你的手,可能是当时有点吓傻了吧。
“你们别跑,我倒是要看看哪家的孩子”听着身后的声音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我吓得手里直发冷汗。
“没事,我带你躲起来”我发滑的手被你握的更紧了。祸不单行,我的鞋子扣带断了,鞋子甩了出去。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低头去找鞋子。
“别捡了,不然一会就被抓住了”你弯腰拉着我的辫子就往前跑,头皮疼,我不得不光着脚和你一路跑到外婆家躲起来。安定下来之后,你让我别作声,从你脸上我看到了你和哥哥一起看古惑仔时的雀跃,我回你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兰姐,这是你家妞妞的鞋子吗?”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的抓着你的手臂。
“妞妞,你俩赶紧出来,这俩小兔崽子,看我不打烂你的皮”外婆进屋来寻我们,我俩赶紧转移到床底下,说啥也不肯出来。
“这俩孩子不懂事,她大爷,你看,真是对不住你,糟蹋了这药引子,等我晚上非得捉他俩出来去给你赔不是……”外婆送走了他,拿着我的鞋子和散落在地上的鸡冠花进屋来“你俩兔崽子真是糟蹋东西,这是做药的,可不是给你俩玩的红花子”我俩自知做错了,就排排站在外婆面前不作声。
后来我们去道歉了没有?记不太清了,但咱俩好像后来吵了一架,你说我指甲扣的你胳膊上都是印子,我随便拉扯了一大堆理由全怪在你的头上,你说“对不起”,我却没说没关系。
再后来,你随着父母搬到了西北,我们没再见过,分别时我们都没哭,就像睡觉前的分离,醒了就能去找彼此玩。
你走散了,我不怪你,就像当初在逃跑的途中你拉着我的辫子不愿放手。在我的印象里,你一如少年模样,与那日的鸡冠花般绽放的炽热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