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雾在破晓

这是一个以前的事儿

      我一直将闲逛视作避开人群的活动，而刚开始发亮的早晨作为不二的选择，总是那么瑰奇多雾，帮助遮掩着什么，制造着缱绻的陌生感，那不是新鲜的陌生感，却是另一个破晓时分的新鲜的陌生感。

      陌生感上浮，在生活的重心越来越沉向黑夜的当下，寂寞的总不是一个闲逛的我，而是朝晨。他寂寞就好，像是一种无奈的说词，像是在解释一种落寞，而朝晨的寂寞与朝晨的落寞到底有什么分歧，这就像是这个朝晨的说词一般，是雾的措辞结构。

      动荡的雾霭，放肆地包罗这里，囊括那里，我卷在其中，拉不开，扯不碎，一切也都迷迷茫茫，似真似假。

      这雾又实在稳重，太阳光线还不能直接看到，我悄无声息地来回穿梭在两个人的人群中。想象的场景里，我是不是像极了一直慢慢流浪的幽灵。

      我的脚步又轻盈又愉快，因为他的脚步又沉重又愉快。

      他瘦的很却迈不动一个步子。像是沙漠尽头空心的老树，细长的根在细沙里什么都抓不住，却就是牢牢地盘绕在那。他杵在那堆疲惫的垃圾里，即使在雾气中也明了那是个勤恳的人，在这个城镇与我都还没有苏醒前就已经清醒的站在那里许久。老旧的铁铲静静得依偎在他老旧的手掌心，地面与垃圾却喧嚣得很，散发出一句句冷涩凄厉的叫声，泛滥出一拨拨有名字的气味，与这迷雾争夺着莫名的头衔。

      乳白色的世界里，那个黑色的身影撑起腰肢。他缓缓投射过来的目光绵长而曲折，好像被他无意有形的眼神控制，我掩饰着迅速抽回在鼻翼徘徊的拇指与食指，胸中早已储存好了这个清晨清新的空气与水雾。

      就要路过他的身边，我竟有一丝紧张。我刻意放慢脚步，刻意垂在两侧的双手随意得轻摇着，代替双脚晃出一条轻慢的旋律。一点儿一点儿释放着胸廓中已经温热的空气，我能感到自己打着节拍的心脏和微扩的鼻翼。

      那团奶似的云雾继续漫游着，我披上这么一层薄雾，好似漂浮起来一般。

      而一股子粘湿而冷酷的寒雾疾速侵来，翻滚起伏，互相追逐，好似险恶的海面上的汹涌波涛，推送了一朵浪花上岸，一条红裙和一套西装瘫倒在清晨的沙滩上，在晓雾笼罩下的清晨里。

      一男一女灵敏得嗅到了什么，警觉得捂起脸捏起鼻子，对视的眼里衍生出低垂的黑色的光束，拧作一团的眉毛纠结得十分明显。他们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场景。

      看罢，我似乎是被他们狼狈的离场逗乐了。

      继续信步徘徊于这场晨雾中，欣赏着雾的变幻莫测，心里开始涌上一丝舒适感，一缕享受，一种极其朦胧而又故作优雅的享受，我不敢深呼吸，害怕惊扰了这份独特的惬意。

      而风飘过来了，那相对镇定的雾海也滚动起来，一个一个的雾浪慢速被风打得支离破碎，留恋但不得不四处逃窜，都飘散了，飘散了，只是那个勤恳的人还驻在那里。

      他又习惯性的瞄一眼过路的人，一朵含带笑意的脸在他眼前舒展开来，像是一道不小心荡起的涟漪，随意地划过，而后只剩下微笑。他又直怔怔站在原处，看着一个女孩儿轻快蹦跳着远去的背影，久久握不紧手上的铁铲，直到雾悄悄地褪尽了。

      我用力睁了睁眼，猛然地有强烈的阳光直射而入，那么突然又那么自然。我转过身来不再看什么，脑子里却分明看到了自己路过他的那几个瞬间，微挺直了僵硬的身板，轻抬起了尖锐的下巴，鼻子里送出的气顺着雾的吹拂环绕在空中，烘托着我那依旧冷淡的脸，脚步又重又慢，这些都分明地，大概让他也注意到了吧。

      隔断了众人与我的，是漫天的雾气。我不曾发现自己是寂寞的，而我现在已尝到了落寞的滋味。

      反正朗日清晰地记得，这个破晓，没有雾气后，我直直地往前走，走得很快很远，任哪一个多雾的清晨都难以追赶我的脚步。陌生感的新鲜外衣退去，我开始熟悉雾，我开始熟悉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