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悬停在半空,楼门口的感应灯亮了又灭,面对着李处长家紧闭的有些许斑驳朱红色防盗门,老王的内心无比挣扎。
处里选调干部的通知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只不过老王之前并没有动什么心思,35岁的副科级干部在他们这个二线城市的政府部门,虽说有些不尴不尬,但好歹落了个工作清闲,每天上班就是看看报,做做统计表,加上科室里论资排辈之风,选调的事情在老王眼里就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而且可是妻子岳娟并不这样想,这天傍晚,在市里小学当教师的她,一回家连衣服都没有换,脚不沾地地堵在厨房里问老王:“我听我同事小敏说处里要在你们科选调一个干部,你知道吗?”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是啊,怎么了?”老王有些奇怪地望着岳娟那张兴奋的有些发红的脸,不解地问。
“怎么了?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一个呆子,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试着争取一下,你看看你,在这个副科的位置上多少年,而且去处里能一样嘛,就算是平调,平台也大了很多,往前进一步多少还是有可能的……”岳娟拿出给小学生上课时的派头,斜倚在在厨房门口认真地老王“答疑解惑”。
“话是这么说,可是只有一个名额,再说,我进步在科里也不算慢的,那谁……”老王原本想和岳娟解释一番,结果刚张口就让岳娟一通抢白。
“谁?你说你这个人啊,总是眼睛朝下看,觉得自己还可以,还可以,可是你怎么不往上看看呢?你看看你同学张斌武,原来在大学里哪一点比得上你,现在人家都是市文明办的主任啦,正处级!你呢,一个破副科级,还是个闲职,你倒是说说看,你自己哪里不错啦?”岳娟的话像刀子一般砸向老王,说的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嚷道:“那你说说我能怎么办?论工作,我也算兢兢业业,论人品,我群众基础不错,但是领导选人用人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还能拉着人家非让选我啊?”
“所以说你是个傻子,现在哪个选人光靠工作的?你得去走动走动!”岳娟觉得自己快被老王气死了,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看上他这个人的。
“怎么走动?”老王一连迷茫。
“你说怎么走动?亏你还是一个干部,怎么走动还要我教你?就是送礼!”恨铁不成钢地点指着老王的脑门,岳娟气急道。
岳娟再说了什么,老王并没有认真听,这是他们结婚多年来老王修炼出的“功夫”——身体仿佛按了个过滤阀门,对于妻子的唠叨从来是想听的话听,不想听的自动过滤,老婆说就让说她去,可是,今天岳娟的话却像一个石子在老王的心湖里荡漾出无数涟漪。“是啊,论能力,论人缘,他老王哪点比不上那个正处级的同学呢?那人虽能力不大,相貌平平,可是人家和领导走的近啊,工作到真没见着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但是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说他好?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东跑西送嘛!”老王心里忿忿地想。
说实话,过去提起送礼来,一贯清高的老王很瞧不起,可是眼见着那些起步比自己晚的同学一个个仕途得意,只有自己原地踏步,心里也难免不是个滋味。
“我说你这个人,到底听我说了没有?你到底送不送?”思绪猛地被打断,妻子岳娟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怒气。
“哎,送送送,我送行了吧,他们能送,我也能送!”老王心一横,赌气似的把手里择了一半的菜一摔,闷声说道。
“这就对了,你啊,总算开窍了!”岳娟的脸上登时浮上一抹欣喜,双手搂过老王的脖子,鼓励似的在他鼓起的嘴角上轻啄了一口,高高兴兴地换衣服去了,只留老王一个人在厨房里发愣。
这天夜里,在夜幕的掩护下,老王悄悄地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步伐沉重地向李处长的家走去,袋子里放着一个家乡最普通的不到二百块钱的茶叶。
当然这也是老婆岳娟出的主意,“你就说你老家亲戚来带的特产,送给他品尝一下。”
“这茶的档次是不是有点低?”老王左右打量着茶叶的礼品盒,有些不放心地问。
“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来你看看这是什么!”岳娟故作神秘,轻轻地打开茶叶盒,轻轻抽出其中一盒,翻过来让老王顺着她的手往下看,原来在其中一盒的盒底用双面胶粘了一张银行卡。“你送个这个茶叶,档次不高,不算是送礼,顶多算是同事之间的正常交际,对你对李处都没有什么影响,任谁也说不出来什么,至于这张卡嘛,自然是心照不宣的,你放心,都懂的。”
老王望着妻子,目光怔怔地,像看一个陌生人。
想着送礼简单,可东西真拎在手上确有异常沉重,老王将脚步尽量放慢,原本十多分钟地路程,硬是磨蹭了半个小时才走到。可是就算到了门口老王还是鼓不起勇气按下门铃,只好在门外踟蹰。就在他犹豫地时候,突然,李处长家的大门打开了,老王心下一慌,赶忙一闪身躲进了昏暗的楼梯间,借着门缝往外瞧。
“小张,我都说了几遍了,不要搞这一套,不要搞这一套,你看看你,赶紧把东西拿回去!”李处长站在玄关处压低了声音对一个人低声斥道。
“是是是,处长,我错了,我马上走……”一个更小的声音嗫嚅地,悉悉索索地好像在往包里放在什么东西。
老王心里清明,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科里的最年轻的干部小张。“这孩子不是天天喊着不干了,原来也动了选调到处里的心思啊,这人真是说不清啊!”老王心中暗想,手里的手提包一时沉重地几乎提不住。
几分钟后,随着李处长家的防盗门“哐”地一声紧闭住,老王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楼梯间里慢慢地走出来,只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踟蹰,而是转身出了楼,走进了一片澄明的月光中……
几天后,老王选调处里的通知到了,在大家神色复杂地祝贺声中,老王回了家,一打开门,岳娟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扑进了老王的怀里,精心修饰过地妆容美丽动人,只见她用撒娇地口吻对老王说:“你看看,我就说听我的没错吧,咱一送礼这选调的名额就落到你头上了,所以说……”
“所以说,我觉得任何事情还真的靠工作能力!”老王没容她说下去,像变魔术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卡,卡背后的双面胶的痕迹依然清晰,“那盒茶我送你爸了,就说是我父母专门托人从老家送过来的。你还有什么问的吗?”老王有些调侃地望着妻子。
岳娟一时间有些发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