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地洞


自从学校组织全体师生观看了《地道战》这部电影后,村子就刮起了一股挖地洞的旋风。电影讲述了高家庄农民群众利用纵横交错的地道网络,反守为攻,粉碎了日寇的大扫荡,最终把鬼子打击得溃败不堪的英雄事迹。事后,孩子们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启发--英雄必须要有藏身之地。

挖地洞必须在山上挖。不是稻田不能挖,而是大人容忍不了庄稼地被糟蹋,一定会强力制止。山上是最适合的,长满了树木和野草,够神秘,选择位置多。

贵来是村里的能人,发育比同龄人早,有很强大的运动天赋和动手能力,他是村里第一个悄悄把地洞挖好的同学。一个放学后的傍晚,贵来邀请大家去参观属于他自己的地洞--半山腰一处不起眼的草丛中,隐藏着一个,一个看不出人工挖掘痕迹的小洞口,洞口必须要跪爬着才能进入,洞里面却是出奇的宽敞,虽然不能挺直胸膛走路,但也不会觉得压迫,洞里结构复杂,像走在巨型怪兽的肠胃里。

贵来的地洞令孩子们热血沸腾,几个要好的孩子组在一起,其他要好的孩子又组在一起,纷纷开展了行动。

牛飞、水来、金凤和我一伙。放学后大家将家中能带的工具都带上,然后默契地往上山走,在之前选好的位置会合。你锄一下,我锄一下,额头很快就渗出了汗水,汗水穿过眉毛滴进眼睛,又酸又涩,树林的枝丫上,站满了各种围观的鸟儿,山间发出咚咚咚的低沉的掘地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农村稍微大一点的小孩要分担家务活,六岁之后基本都得学会烧柴火煮饭,若大人回到发现未煮饭,会打人。专注于某件事时,时间总显得吝啬,连平日生命力顽强的太阳似乎也不想成人之美,着急着赶下山。黄昏将至,我们只能不舍地放下锄头,赶在外出农忙的大人之前,回家。

吃过晚饭,白天的劳累才慢慢显现出来,一直追的连续剧也没精神坚持看完,早早就上床睡了。我想其他小伙伴也一样。

第二天上学,虽然身躯在课桌上,思绪其实早就飞到了那个未完成的洞穴里面。老师拿着课本站在黑板面前有条不絮地讲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出课堂上的氛围比往常冷淡了许多。

“铛铛铛铛,”放学钟声被敲响,声音来自一块吊在墙壁上锈迹斑斑的生铁,值日老师负责用铅笔一般长的铁棒敲击,连续敲四下代表放学。

无心求学的一天终于过去,山上又热闹了起来。

“哎呦我艹你爷爷!呜呜呜……”骂声之后,是一段惨烈的哭声。哭声来自牛飞。他的眼盖骨被水来的锄头柄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就肿了起来,万幸没伤到眼睛。狭小的空间,锄头不长眼,起起落落,难免误伤同伴。水来本是无心之失,即便我们轮流耐心安慰,牛飞还是坚决要退出。水来痴痴地望着一路哭着下山的牛飞,大家心中都惋惜失去了一位“战友”,却也很快对不同道合的人释怀了。

挖地洞的壮举,在孩子们的世界里,轰轰烈烈地上演了一个多月。从平地望向山上,原本是青绿色的山林,裸露出一堆堆黄褐色的新泥,农忙的大人们不知会不会认为是山猪拱出来的。最初坚持要将泥土隐藏起来的决心,期待地洞落成时别人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的惊愕表情,随着激情的消褪和日渐疲劳的身体,掘出的泥土被肆意放置。

“其他人不挖了,我们也不挖了吧?”金凤说。

是呀,好几处的地洞工程都宣布完工了,懒得坚持了。

我们将提前买好的小挂炮在地洞里排开,用火柴将其点燃,进行了简单的完工仪式。“棒棒棒棒”,挂炮的声音在地洞里响得并不透亮,但烟雾弥漫,火光十足,那一刻真的像走进了电影里的场景。

送走了好几拨前来参观的小孩,我和水来、金凤在地洞里百无聊赖地坐着,该说的话都在这段共同劳动的日子说尽了,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经久不散。

“咿呀咿呀”知了叫醒夏天,地洞成了蜘蛛的乐园,洞口结满了错综复杂的网格。我有时会独自到地洞里呆上一会,在黑暗阴凉的环境,不自然就会联想妖魔鬼怪出现的画面,很快便逃之夭夭。

贵来在割完水稻的禾田上表演“鲤鱼打挺”,旁边围满了孩子。从此村里又出现了很多习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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