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给我按摩脚趾
妈妈在给我泡脚
三十多年前我患了股骨头坏死，家里没钱治疗就一直拖着，后来我的腿病越来越重，发展到双腿强直僵硬，连腰都没有办法弯下去了。裤子、袜子自己没办法穿，全由母亲代劳。
因为腿脚不方便活动量太少，我的脚一直都是冰凉的，母亲便每晚坚持给我泡脚。她患有脑萎缩、高血压、心脏病，手经常不听使唤地抖动，腿也硬地蹲不下去了，看着她端着水盆颤颤巍巍的样子，我心里很是难受，便劝她不要给我泡脚了。她却坚定地说：妈死以后就没人管你了，妈活一天就照顾你一天，你能舒服会妈心也就舒坦了……
我无言以对，想哭又不敢。
母亲没上过学，她不。每次去村里的小超市买东西，都要先让我看看手里的钱是多少？人民币就那几种票面，她一直都分不清，但她心里很亮堂一点都不糊涂。
十年前，我的父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从此以后家里便没有了安宁日子。父亲总说他的周围有鬼在转圈，头顶上也有鬼在飞。他将菜刀绑在棍子上做成了一把大刀，嘴里大骂着抡的大刀上下左右纷飞。他每天很卖力的驱鬼，鬼倒没打到一个，家里的门窗、柜子都让他砍砸得支离破碎。母亲也有好几次让他砍伤了，事后看到自己殷红的血迹，她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所有的苦痛和委屈都化泪水奔涌而出。哭罢，她依然摇晃虚弱的身子继续劳作，照样给我爸端饭送水，用各种办法哄他吃饭、吃药。
后来，父亲力气衰弱了，挥舞不了大刀了，他便开始胡骂胡说。父亲虽然痴呆了，但是不是完全的糊涂了，有好多事情他记得非常清楚，谁也没办法糊弄他。
一天，我发现父亲有了一种怪异的行为。他将母亲端给他的饭菜，摆放在床前然后嘴里嘟囔着：你快来吃饭，再不吃饭就凉了，你来吃呀……
我在一旁听了好久，终于听明白了，父亲是在叫一个女人来吃饭。我以前听人说过，父亲在和母亲结婚前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后来离婚了。父亲在五十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无法干体力活了，几十年来母亲辛辛苦苦地照顾他，他在人生将要谢幕之际却想的是那个和他不相干的女人。我怕母亲听到了伤心，便连忙同他搭话想把他的话题岔开。谁知道他却对我说，他想去看看那个女人。我连忙呵斥他不要说了。
“让你爸说吧，他都憋了几十年了，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要不是她死了，我还真想让你爸见见她，都老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以为母亲听了会生气，没想到母亲却这么说。
去年冬天，父亲去世了，亲朋安慰母亲时，她总是说，我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她真的就不伤心吗？
我时常看见母亲呆坐在以前父亲坐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我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她的哀伤。我知道母亲是思念父亲，我用尽心思想让她快乐一些，可惜没有效果。一天，她冷不丁地问我：也不知道你爸到哪了？
母亲应该是一直都在琢磨父亲到了黄泉路的那一站。我连忙拿出手机翻出父亲的照片：妈，我爸在这里呢。
母亲看见父亲的照片“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此后，每隔几天母亲都会问我：你爸在哪住着呢？我便拿出手机给她看父亲的照片，每次她都咧着嘴笑的像个小孩。
母亲不知道爱情两个字怎么写，更不知道啥叫生死不渝，她只知道嫁给谁就要一直追随他，直到自己不能呼吸。
母亲虽然不识字，但是她识大体。
她卧病在床时，帮扶我们的干部来看她，干部对她说：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买。
她说：我不需要啥，我啥都有。
干部又说：你想吃什么，就给我说，我下次来时给你带过来。
她说：我有吃的，啥都不要。
干部笑了笑对我说：这老太太，总是不想给我添麻烦。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和你妈谈话，我就觉得她像春风是暖的。
是的，母亲就是春风，有她在我的世界就是暖的。
母亲今年八十岁了，我的眼前经常出现她乘着末班车离开我的情景：车子穿过暮春的街道，寂静无声，落英飘摇，母亲挣扎着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只能是睁大眼睛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
我无奈地看着母亲渐行渐远，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慢一些，慢一些，再慢一些……妈妈呀你慢些走，儿子一直都在努力，好想让您享几天福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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