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里的爱情故事

“啪!啪!啪!啪……”他不小心惊扰了一只“小白鸡”,它一下子离开芦苇丛,留下荡漾在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很快的飞走了……

在故乡陆良,这种长得很像天鹅,但是又比天鹅小一点的飞禽,大家都管它叫“小白鸡”。每当临近栽秧季节或是栽上秧一段时间里,都会有很多,从别的地方迁居过来,栖息在这儿一片一片绿油油的秧田里。有时候你骑着凤凰牌的大单车从田埂路上经过,便会惊起一大群在田里面觅食的“小白鸡”。它们像时代广场上的白鸽那样,伴着你疾行的自行车,一阵旋风似得从田间纷纷飞起,十分的壮观,但对于本地人来说,都已经习惯了。他和她来到石头坝(靠近尹旗堡村的一个小水坝)小河这里的树下,可能是因为藏在树荫下边,所以这边的水,比较清凉,在小河岸边,长了许多茂盛的芦苇,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一种乡野的美。相比树荫外的烈日炎炎,他坐在树荫下把光溜溜的小脚丫放到这干净而又清冽的水里,非常舒服而且很是惬意的。

“你也坐下来嘛”他转过头招呼她过来这边,她看着他极其舒服的样子,其实也很想学他那样,脱掉鞋子,把脚放到水里泡泡。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只是安静的走过来,蹲在水边,并没有要脱掉鞋子的意思。他看得出,她在顾虑什么,在他看来,大概城里来的孩子,都很爱干净吧。于是他也没管她,自顾自的在一边玩起水来。把小脚丫一上一下打在水里,激的水花四溅。那个时候,大部分农村里的小孩子,都喜欢玩水,他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这样的艳阳天里,小孩子们更喜欢玩水了。那一年,他十岁;她……十一岁。

“叮咚!”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有人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打开手机,见上面写着:请问,你是?不知为什么,看到是这几个字,他卒不及防的内心低,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滋味。“我需要回复她吗,告诉她我是谁吗?”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都过去好多年了,她还记得小时候的那段日子吗,就算她还记得,那她还看重在他心里已然十分珍贵的那段童年吗……渐渐的,想的深了,刹那间觉得心烦意乱。这种感觉是,他怕……他怕她不记得了,也怕,就算是还记得也看淡了那段回忆。于是,他偏过头,把目光抛向车窗外,落在远处,列车轰隆……轰隆……的声音一阵一阵刺激着鼓膜,这一刻这车轮碾压在铁轨上的声音也格外的清晰入耳,就好像有人拿着一个锤,在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那年,自从她离开以后,他一点点长大,那段有她在的童年时光从没有在他脑海中被抹去过,他总是会一遍一遍的想起,一遍一遍的回忆,一点一点的莫名的怀念着,又一遍一遍的被莫名的刺痛着。于是……于是有了前不久的到处托人打听,于是有了时时留意有可能与她有关的信息,于是有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至今还记着,还耿耿于怀,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执着,是自己情根深种,是一种……无法忘却,还是痛。但,总要还能联系上,就想办法见一面吧。就抱着这样的一个念头,他从上大学的城市辞职了,他要回到故土,去寻那是否逝去的,梦。

2001年,深秋,曲靖陆良。

那时候他念小学了,刚6点左右就要起床去学校上课。这个时候,陆良东边的天,那个只露出一小半,仿佛镶嵌在龙海山上的太阳,也让深秋的寒霜冻得脸红彤彤的,染的依衬在它身边的云彩,都是飘若红纱,如同火烧。而那前不久刚刚收割过的稻田间,田埂上,枯黄的草皮上,你会看到白白厚厚的一层霜,仿佛覆雪一般,与晨阳斜照的对比间,透着丝丝寒意。公路上,拉着桑树条子赶去县城造纸厂的拖拉机们,都堆码的如同小山一般。哐……!嘡……!哐……!嘡……!的咆哮在这条连接马街小镇和县城的大马路上,马路的两边都堆积了薄薄的一层被来来往往车辆碾压出来的细砂。而夹道如荫的柏树下,陆陆续续有三五成群,或是独个在走的赶去学校念早读的小孩子,或是大一点的孩子。他小小的,是一个人在走,他脚下套着一双穿洗了很久已经发黄的“光荣牌”钉钉鞋,咯吱咯吱踩在砂子上,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浅浅的钉鞋印子。和往常一样,因为被冻的有点僵,所以他的小手缩到袖角已经油黑破损的袖子里面去,这样会稍微舒服一点。走了不久,来到茧站(位于马街太官庄村与曹旗村和海界村的交界处的蚕茧接收站),他突然感到前面好像有一个见过的身影,待看清,他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就是昨天下午从县城转到自己班上读的那个小姑娘。因为班主任就是安排了那个小姑娘跟他同桌,加之小孩子记人本来就快,对班上来的新同学都天然有一种热忱,所以他一下子想起来了。不近不远的隔着一小段,他本来想跑上去跟新同学打个招呼,但是他害羞,所以他又没去。他好奇的跟在后边打量着这位新同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没有像班上其他的小女孩那样,要么辫着辫子,要么就是扎着马尾,她的头发向两边扎起来,好像一个小哪吒那样,很好看。浅粉色的看上去崭新的小书包上面有米奇的图案,她略显的有一点纤瘦,所以那看上去就是新的白色裤子有一点点的宽松,可是不要紧,还是很好看,裤脚还绣了牵牛花边,刚好合适的没有盖住她脚下那双粉红色的小皮鞋。看到这些,他在想,她们家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应该就是县城里的,可是她为什么会从县城转到我们学校来呢?他好奇的想着,她从县城来,那她的学习成绩一定非常好,不过应该没有宋瑞(宋瑞是他们班的小班长)的学习好……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东想西着,他缀在她的后面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学校,又慢慢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小济公”(他班上一个小男生的绰号)他们几个家伙正在那边埋头奋力的抄作业,他看到后无暇顾忌他的新同桌,匆匆把他那个破烂的小书包塞进抽屉就找出昨晚上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冲到“小济公”他们的阵营边上,拱了进去。

那个时候,小学生的课,基本上都是语文和数学,只有那么一两节政治或是自然课像牵小媳妇一样带着含羞带怯的体育课配合着语文数学这两大主课构成了校长嘴里说的 —— “学生们的课目配置,多姿多彩,深刻而着重的体现了当代教育改革的精神!”。然后他没有说,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经常厚着脸皮把政治课和自然课“霸占”了,而且在老师他们“家里有事”的时候,又把学生放出去,就让班长带着大家在外面自己上一节体育课,并且叮嘱学生如果有学校领导问起来就说:你们在上体育课!要是有谁不听话,下次就让你们在教室里面抄课本!这招很管用的,尽管有学校方面问起,大家后来都没说老师去洼子里相亲去了。刚好也就是这一天,数学老师“家里有事”,不过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放他们出去玩,而是火急火燎的写了一黑板的数学题,要学生们自己用昨晚的作业本抄下来做,他回来就收上去改。然后就一阵风一般从讲台上消失了,这一下,可把班上一票患有“家庭作业恐惧症”的男孩们乐的找不着北了,随着老师走出教室没多会,班上骤然响起一阵来自孩子们的欢呼。而他呢,也喜不自禁的露出欢喜的笑容。只是他的同桌,那个县城里来的小姑娘,她好像完全屏蔽了课堂之外的一切,那些欢呼声,只有跟课堂有关的东西才和她有关系。她静静的拿出自己崭新的滑面练习本,工工整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科目,然后就……转过头看着他。自从来了这么一位自带神秘感的小同桌,他对关于她的一切都很敏感,所以他很快把自己转向身后跟同学窃窃私语的小脑袋偏回来,好奇的看着她。“你好。”她脆声声的问道“请问这是二年级几班?”,声音天然甜甜的,可能是不适应他这么定定的盯着她看,所以她小脸蛋上悄悄爬上了一丝羞红,她不知道那粉嫩嫩的脸颊像个红红的大苹果,使她越发显得娇俏可爱了。如果放到现在,你会静静的感觉到她,很萌。“真好看”,他小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接着他很热情的告诉了她他所知道的关于班级的一切情况,甚至包括他们老师去相亲的那个姑娘叫什么!

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姑娘,而且还很害羞,在班上都快过去两个月了。所有的小朋友都知道她叫什么,可是她除了自己附近几个她能叫出名字,再远一点坐的小朋友,她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了,她也不会问。但是要是在教室外面碰到,她是知道哪个是她们班的,哪个不是。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这个来自县城的小姑娘,学习好像很好,被老师经常叫起来回答问题。抛开这些,她就是一个小孩子中的“异类”,只是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安静体”,从来不主动跟其他人聊天,有时候一整天不见她说一句话,除了课堂上的那句“老师好!”,然后要是没有老师问她问题,一整天,她就再也没有一个发音了。有时候,如果有别的小朋友问她,她就会回答一下,声音比较小,而且很害羞。有的时候有些捣蛋的小孩子问她一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问题,她就闭口不言,转过头静静看自己的书,不理他们。她自己有一些那个时候大家偶尔才有机会看到的那种小人书,但是除了他,她从来不借给其他人看,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她的这个小同桌是个好人,不像其他那些孩子那样,好坏好坏的,净问她一些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甚至有小朋友问她,你见过鸡吗,男鸡和女鸡有什么不一样?(那时候有的小孩子分不清公母和男女的区别意义,于是把公鸡说成男鸡)。那时候,大家都是农村的小孩子,家长不会买这种连环画小人书给孩子看的,在大人眼里,看这种书是“不务正业”和浪费钱,所以这种稀缺的小书对小孩子们具有巨大的冲击力和杀伤力!可是她又从不肯借给他们,因为她压根就不理会他们,然后大家就怂恿他去借,他一旦借过来,大家就像一帮小土匪那样把他拖到教室后面,一大群人男男女女围住他,大家一起看。有时候他的作用就是把书借过来,然后大家“哄!”一下把书拿着跑了,把他仍在一边,吹西北风。等大家看完,他又赶紧跑去要回来,生怕给弄丢了。

时光,就像是海界小学外面那一排排柏树枝叶缝隙间透过来的阳光一样,斜斜的照射在树枝上跳过来跳过去的小麻雀身上,然后,时间随着阳光慢慢移走,直到,太阳下山,鸟儿飞走……渐渐的,冬天来了。她,还是和之前一样,静静的仿佛只是和时间约好了来一场不期而遇的旅行一般,沉浸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依然不会主动去和其他的小朋友说一个字,聊一会天。不过,反而有好几个心地善良的小女孩,看她时常一个人,就会主动过来跟她搭讪,并且和她看上去是成为了好朋友的。有时候下课了,就一群的围过来,把他轰在一边,成群的围坐在她的周围,叽叽喳喳的聊东聊西。她常常只是静静的听她们在讲,不插话,有时候跟着她们一起笑笑,笑的很轻。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因为他的家,在太官庄村和曹期村的接壤处,这么说吧,路的这边是太官庄,他们家就在这边,路的另一边的就是曹期,是另一个村子。不过在他的世界里,这没什么区别的。而他的那个几乎成为安静的代名词的小同桌,就住在曹期,通过一些他自己的“渠道”(他那些小狐朋狗友)的小道消息,他知道了,她住在她的外婆家,她的爸爸之前是县城里面一个单位上的领导,后来好像是患了肺炎,没能治好便去世了。然后,她的妈妈就带着她,回到了她的外婆家,有时候他放学上学会经常遇到她的外婆骑着三轮车接送她,大概是担心她一个小姑娘上学放学的,她们做老人家的,不太放心吧。只是他有一点疑惑,她外婆家在这里,为什么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呢,虽然他自己本来也没多大,小屁点一个,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就愣愣的看着她,她感受到那来自于一个恁货的注视,便悄悄的低下了头,不看他也不看其他人,坐在三轮车上,由外婆载着,悄悄的走了。然后呢,他就会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小孩子世界里独有的花鱼鸟兽,撒开小脚丫子,大步朝家迈去。直到……有一天,放学了。她突然叫住他,腼腆的说,要跟他结伴一起回家去(只是一起共走一段大路,然后各自回家去)。他瞬间就懂了,天天在大家的注视下让自己外婆接送,她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了。加上他们两家本来就有些挨着,所以她就跟他说咯。当然,他心里明白,是不会当面说出来。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里高兴的会飞天,如果没人的话,他一定会傻不拉唧的呵呵笑起来。因为他现在就好像变成一个小护花使者,而且,他本人是极其心甘情愿的!哈哈

两个小孩子的结伴同行也就从此开始,甚至有时候他会主动把她一直送到家门口,然后才折返身回自己家去。要是哪一天早上,他起的早了,就会在路口等着她,如果她早了,也会等着他。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回家来,一起上学去。他不喜欢做作业,就天天抄她的,她从来也不说什么,还经常会很默契的早早在下课时间把作业做完,让他带回家去抄。在他小小的内心里,她俨然已成为他小小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求学伴侣。但,因为经常看着他们两同进同出,班里开始有一些小孩子拿他两起哄,说他俩“谈恋爱”,在他们那个小班级里,闹的沸沸扬扬,其实那时候的,都是一群小屁孩子,哪里懂什么恋爱不恋爱,只是图好玩罢了。不过,还是让他觉得他们这样做,他自己到无所谓,他担心他的小同桌,现在是小同伴了,而且在他内心里,她已经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了!所以,他不允许他们对她的冒犯,不过,机灵的他跑去高年级把自己大伯家的哥哥叫下来专门找班上那些捣蛋分子“上了一下政治课”,一切流言,从此就烟消云散。他们两同桌兼同伴的“好关系”,在随着日子一天天慢慢过去,也越来越好了。

后来,快到过年了,学校放了寒假。她随母亲回去她爸爸家那边去了一段时间,差点把他愁坏了,看着那本厚厚的《寒假作业》,他不由自主的会想起他的大神,他在求学路上的“引路人”,他的好同桌,要是有她在,别说一本寒假作业,你就是来一千年的寒假作业,也给你分分钟搞定。他雄心壮志的想着,没别的了,此女子,得之可得天下!

一有空,他就会跑去她外婆家外边,偷偷的观察,看她回来没有,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上午,等出来的,除了她外婆,还是她外婆。就是不见她的踪影。然后他就跑回家吃午饭去了,吃完饭再跑过来继续等。慢慢的,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因为作业的事情而“想念”她,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看到有一些镜头,他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甚至有几个晚上,他就是想着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把她给盼回来了,她和她的妈妈,还是回到外婆家这边来过年了。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他正睡的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妈妈来到床边,揪着他的小耳朵把他叫起来,告诉他,他们家门外,他同学找他。他心里疑惑着,估计是“小济公”从象咀跑过来这边来找他玩了。待洗洗脸出门一看,我滴个神啊!!!居然是她!!!她穿着一件白绒绒的羽绒服,远远看去,俏滴滴的站在那里,晨风微微掀起她侧脸的一缕发丝,飘过脸颊,仿佛他坐落凡尘的小仙女一般,令他眼前一亮,惊艳而鸡冻。他呵呵的傻笑着向她走过去,她也微微笑着,她说,他妈妈让他进去他们家坐一会,因为她告诉外婆出来一小会儿就回去,所以不能呆太久,就没进去了。然后,她拉开衣服上的口袋,掏出一把糖果,递给他,看他接过糖果之后。她笑笑,脆生生的说了一声再见,就走了。留他一个幸福的恁货,站在那里,目送他的小神仙姐姐,一直到她消失于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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