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540】狂夫之言,圣人择焉。2022-04-25

八年(公元634年)

1、

春,正月十日,突厥颉利可汗去世。皇帝下令依照突厥风俗火葬。

2、

正月二十八日,行军总管张士贵讨伐东、西王洞造反的獠人,讨平。

3、

皇上想要分别派遣大臣为诸道黜陟大使,考察决定地方官员升降,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李靖推荐魏徵。皇上说:“魏徵要负责规谏朕的过失,不可一日离开左右。”于是命李靖与太常卿萧瑀等十三人分别巡行天下,“考察地方长官的贤与不肖,问民间疾苦,礼敬老人,赈济穷乏,起用怀才不遇的人,使者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4、

三月八日,皇上前往九成宫。

5、

夏,五月一日,日食。

6、

当初,吐谷浑可汗伏允遣使入贡,还未返回,在鄯州大肆抢掠而去。皇上遣使责备他,征召伏允入朝,伏允称病不至,仍为他的儿子尊王求婚;皇上同意,令他亲自来迎亲,尊王又不来,于是取消婚约,伏允再次遣兵入寇兰州、廓州二州。伏允年老,相信他的臣下天柱王之谋,数次犯边;又扣押唐朝使者赵德楷,皇上遣使晓谕安抚,往返十次;又亲自接见他的使者,当面晓谕以祸福之道,伏允始终没有悔意。

六月,皇帝派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率领边兵及契苾部落军、党项部落军,攻击吐谷浑。

7、

秋,七月,崤山以东、黄河以南、淮河下游大水。

8、

皇上屡次请太上皇到九成宫避暑,太上皇因为隋文帝是死在那里,觉得不吉利。冬,十月,营建大明宫,作为太上皇清暑之所。还未建成,太上皇就染病卧床,没能住进去。

9、

十二月二日,段志玄攻击吐谷浑,击破,追奔八百余里,直到离青海湖三十余里的地方,吐谷浑驱赶牧马逃遁。

10、

十月二十五日,皇上回到京师。

11、

右仆射李靖因病辞职,皇上批准。

十一月三日,任命李靖为特进,封爵如故,俸禄、赏赐、官属全部待遇不变,等病情好转后,每三两日到门下省、中书省处理政事。

12、

十一月十六日,吐蕃赞普弃宗弄赞遣使入贡,仍请求联姻。吐蕃在吐谷浑西南,近世逐渐强盛,蚕食它国,疆域广大,能胜任作战的士兵有数十万,但是未尝与中国联系。其国王称为赞普,人民习惯上没有姓,王族都称“论”,贵族称“尚”。弃宗弄赞有勇略,四邻都畏惧他。皇上派使者冯德遐前往慰抚。

13、

十一月十九日,吐谷浑入寇凉州。

十一月二十一日,皇帝下诏,大举讨伐吐谷浑。皇上想要让李靖做大将,但因为他年老(本年六十四岁),不愿再让他操劳。李靖听闻,请行;皇上大悦。

十二月三日,人民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连同突厥、契苾部队攻击吐谷浑。

14、

皇帝聘隋朝通事舍人郑仁基的女儿为充华(唐朝嫔妃编制没有充华这一级,隋朝有,为第十二级),诏书已经颁布,前往册封的使者将要出发,魏徵听说她曾经有婚约嫁给士人陆爽,于是上表进谏。皇帝听闻,大惊,手诏深自检讨,命册使停止。房玄龄等奏称:“许嫁陆氏,并没有正式婚约,大礼既已开始,不可中止。”陆爽也上表说当初并没有讨论过婚姻的事。皇帝对魏徵说:“群臣或许是想迎合朕;陆爽自己也这么说,为什么呢?”回答:“他认为陛下虽然表面上不得不放弃,或许会暗中报复,所以不得不如此。”皇帝笑道:“他们可能会有这种想法,看来朕的话也未必能让人相信啊!”

15、

中牟丞皇甫德参上言:“修洛阳宫,使人民劳苦;收地租,收刮太厚;民间流行把发髻梳得高高的,都是受宫中流行影响。”皇上怒,对房玄龄等人说:“皇甫德参,他是想要让国家一个人都不劳役,一斗租都不收,宫女都没有头发,他才称心如意吗!”想要治他以诽谤罪。魏徵进谏说:“贾谊在汉文帝时上书,说‘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自古上书不激切,不能打动人主之心,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希望陛下裁察。”皇上说:“朕如果治了此人的罪,以后谁还敢说话?”于是赏赐绸缎二十匹。有一天,魏徵上奏说:“陛下最近不爱听直言了,虽然勉强包容,但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开阔胸怀。”皇上于是对皇甫德参更加优赐,拜为监察御史。

华杉曰:

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引用《史记 淮阴侯列传》,他胡说八道,你可以选择听不听,或者听哪一部分。这句话笔者倒是经常引用,不过是反过来用。华与华是咨询公司,任何事情,只能给客户一个方案。有的同事刚来,习惯不好,做一大堆创意,希望客户能选中一两个,我说:这就说明你自己没谱,这就是“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华与华不是“狂夫”,我们是被请来做“圣人”的,只给一个主意,圣人之言,你不能选择性的听,不能选择性的执行,你必须照单全收!

16、

中书舍人高季辅上言:“地方底层官员,现在还没有俸禄,饥寒切身,难保清廉,如今仓廪充实,应该给他们优厚待遇,才能督责他们不贪,制定严厉处罚条款。又,密王李元晓等人,都是陛下的弟弟,最近看见陛下的儿子们拜叔叔,叔叔们都答拜,乱了辈分,应该训导他们按礼仪规范。”奏书递上去,皇上称善。

17、

西突厥咄陆可汗去世,弟弟同娥设立,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


九年(公元635年)

1、

春,正月,党项之前归附并迁居内地的人,都叛变投奔吐谷浑。

三月十四日,洮州羌人叛变,投奔吐谷浑,杀死刺史孔长秀。

2、

三月二十六日,赦天下。

3、

三月十九日,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攻击叛羌,击破。

4、

三月二十四日,皇帝下诏:把人民按财产分为三等,还不够详细,应该分为九等。

柏杨注:

上中下再各分上中下。《唐会要 定户等第》:“623年3月,命评估人民财产,定为三等。”但《资治通鉴》记载,一开始便是九等。参见公元624年4月。

5、

皇上对魏徵说:“齐后主(高纬)、周天元(宇文赞)都对百姓压榨很重,而奉养自己很厚,最终力竭而亡。就好比贪吃的人,吃自己的肉,肉尽而毙,何其愚蠢!但是,这二人的优劣有没有差别呢?”回答说:“齐后主懦弱,政出多门;周天元骄暴,威福在己;虽同为亡国之君,齐主更差。”

6、

夏,闰四月八日,任城王李道宗击败吐谷浑于库山。吐谷浑可汗伏允纵火焚烧野草,轻兵逃入沙漠。诸将认为“马无草,疲瘦,不可深入。”侯君集说:“不对。之前段志玄还师,才到鄯州,敌虏就已经又杀到城下。这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保持完整,军心还能为之所用。如今一败之后,鼠逃鸟散,侦察兵都没留,君臣携离,父子相失,取之如同拾起一根草芥一样容易。此时不追,以后必定后悔。”李靖听从。把军队分为为两道:李靖与薛万均、李大亮走北道,侯君集与任城王李道宗走南道。

闰四月二十三日,李靖部将薛孤儿击败吐谷浑于曼头山,斩其名王,大获杂畜,以充军食。闰四月二十八日,李靖等击败吐谷浑于牛心堆,又在赤水原再次打败他们。侯君集、任城王李道宗引兵行无人之境二千余里,盛夏降霜,经过破逻真谷,其地无水,人吃冰,马吃雪。五月,在乌海追上伏允,交战,大破之,俘虏其名王。薛万均、薛万彻又击败天柱王于赤海。

7、

太上皇自从去年秋天中风,五月六日,崩逝于垂拱殿(享年七十岁)。五月十日,群臣请皇上遵从太上皇遗诰,结束守丧,处理军国大事,皇上不许。五月十一日,皇上下诏,命太子李承乾于东宫裁决国事。

8、

赤水之战,薛万均、薛万彻轻骑先进,被吐谷浑包围,兄弟二人都身中枪伤,失去战马,步行战斗,跟从的骑兵死了十分之六七,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率数百骑兵救援,竭力奋击,所向披靡,薛万均、薛万彻由此得以脱身。李大亮击败吐谷浑于蜀浑山,俘虏其名王二十人。将军执失思力击败吐谷浑于居茹川。李靖督诸军穿过积石山及黄河源头,抵达且末,知道吐谷浑最西边境。听说伏允在突伦川,将要逃奔于阗,契苾何力想要追袭。薛万均因为之前战败,坚决反对。契苾何力说:“敌人并无城郭,随水草迁徙,如果不趁他们聚居的时候袭取,等他们散去,到哪里找他们的巢穴呢!”于是自选骁骑一千余人,直奔突伦川,薛万均也引兵跟从。沙漠中缺水,将士刺马血而饮。袭破伏允牙帐,斩首数千级,俘虏杂畜二十馀万,伏允脱身逃走,俘虏了他的妻子儿女。侯君集等进军越过星宿川,抵达柏海,折返,与李靖军会合。

大宁王慕容顺,是隋朝的外甥(光化公主之子)、伏允的嫡子,在隋朝做人质,长久不得回国,伏允立其他儿子为太子,后来回国,常怏怏不乐。这回李靖击破其国,国人穷途末路,怨恨天柱王;慕容顺顺应人心,斩天柱王,举国请降。伏允率一千余骑兵逃入沙漠中,十几天后,随从逃散稍尽,为左右所杀。国人立慕容顺为可汗。

五月十八日,李靖上奏,平定吐谷浑。

五月二十一日,皇帝下诏,吐谷浑复国,以慕容顺为西平郡王、趉(jue)胡吕乌甘豆可汗。皇上担心慕容顺不能服众,仍命李大亮将精兵数千人为其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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