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人

坐车如果不赶时间，我倒希望开车的时间能长一些，要去的地方能远一点。

公交和高铁这种固定路线的，坐的次数多了，路上的风景和标志也能记得个七七八八，什么时候有田地，什么时候有公路，刚开始出发时有高楼，快到站时有跨湖的大桥。慢慢地可能也没什么看窗外的兴致了。

过年的时候总要到处走亲戚，所以春节还挺常坐车，听车里的大人聊着七大姑八大姨的话题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拜年可能成了我比较集中看窗外的时候。

我一直觉得走路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所以散步的时候总不太喜欢有人一起。

事实上散步的时候大多也是戴着耳机低着头，也不太看别人。这万一别人一个回头来个四目相对，我又是会因为别人看我各种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个性，这一下短兵相接着实会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做什么偷窥狂了。

不过坐在车里看窗外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忧了。

年前大扫除又把我那些"宝贝"翻出来看了个遍。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上大学前不怎么过生日自然也没什么礼物好留着。我这些宝贝大多都是纸质的，和朋友来来回回的信，偶尔收到的贺卡，朋友上课的随手画，甚至连高中语文课代表写的对我周记的观后感都装满了一个晨光米菲的小礼品袋子。

还有就是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了。虽说文采平平，但是自己那点笔墨总是宝贝着不舍得扔，就连小学语文考试试卷背面那些四百来字丑不拉几的作文，我都是留到了高中，直到毕业才和各种黄冈试卷，王后雄，高考必刷题之类的东西一起"断舍离"了。

也会有留下来的。比如初中高中的周记读书笔记，高中的语文试卷作文，还有就是一直以来心血来潮就买来的，只写了几页纸的漂亮本子。

现在来看那些强说愁的青涩言语，总看的脸上红一块黑一块，一边觉得尴尬地起鸡皮疙瘩，一边又觉得小时候的我真是现在我的快乐源泉了。说到底，还是自恋更胜一筹，明知道写的不好，可就是横着拒绝把她们归为废纸，按六毛一斤还是八毛一斤的市场价处理。

我初中才开始看课外书，因为初中才知道，哦，原来还有四大名著这种书的存在。小学的时候总以为，书也不过是课本，作业，漫画，小说杂志和各种满分作文。五六年级倒因为朋友看过几本笑猫日记，不过她们也和那种小虎队探险一起被我归类到儿童读物杂志里去了。

上了初中遇到了个不得了的语文老师，才开始看泰戈尔余秋雨什么的了。那时候第一本选的是飞鸟集，也不是因为喜欢，就是要写读书笔记，飞鸟集里总是一两行一段话，这一段没感想没啥写换一段就好了，看十几二十段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纯粹为了方便。

不过后来班上人都觉得我喜欢泰戈尔，我也就慢慢真的读了一些诗。然后自然也写了。再然后她们中的某一首就被留在了某本漂亮本子里，在几年后的现在成为让我羞愧的中二证明。

诗的名字叫车里人。

老实说隔了这么五六七八九年，我还能看懂自己在写什么，让我觉得我果然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啊。

我好像还写过好多的人，什么稻草人未亡人，这个未亡人好像是哪里看来的，不过我写的时候完全就是借用了一个名，直接给人家新安了一个概念，自己就乐呵乐呵用上了。

车里人，就是坐在车里的人。因为隔着车窗，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和别人四目相对，可以肆无忌惮从头到尾打量别人。

本来也不是抱着多大兴趣看，就是随便看看拾捣青菜萝卜吆喝卖的老人家，提着一两件红色年货跟着走亲戚的小孩子，放着恭喜发财bgm的小超市，路口巷子卖春联福字的小摊贩。

老人家就指着这几天的好日子卖个高价，七八块一斤的莲藕下午就没了货；小孩子不愿意拿东西，大人手上又是三四箱的什么牛奶，植物油腾不出手收拾，只能骂上几句催促快走；小超市的门口人进进出出，里面可能正一箱箱往柜台上加年货干果，试吃的瓜子花生皮踩了满地；小摊贩二三十地喊着灯笼，催着讨价的人再不买下午五六点收摊就不再来了。

当然，坐在车里的时候，左耳朵是家长里短，右耳朵是恭喜发财，这些画面不过是无声电影了。

这是我的车里人的由来。只是觉得一扇车窗好像就赋予了人某种肆无忌惮的安全感，大胆去观察世界的其他个体，而不用担心被同样的目光打扰。

但我当初写的这首诗，车里人却不是这样的用法。

诗的背后有我自己的一段批注，"车里人一直在身后。冷落的时候，总不能时刻陪着你单车小跑，其实只是关上耳朵，去做了车里人的工作。"

当时的我只是想说，除了那些与你同行的人，其实世界上可能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观众，他们就像车里人一样，偶然不经意地欣赏过你的生活，带着一点点的好奇的善意关注过你。

没有多少人真的特别爱你，但也许真的有许许多多的车里人有哪怕那么一点点的善意。

不太记得写这首诗的契机，可能是为了消化自己某一刻的坏心情，可能是我那时喜欢的明星有了什么被人误解的消息，也可能只是刚买了新的漂亮本子，新官上任式的乐天派创作。

现在读来虽然依旧是羞耻play，还是会觉得，这种乐观也挺好的。好像这么多年，我也还是很吃这种伪文艺的调调。有点羞愧又觉得，啧，真的还蛮好。

最后附上这首诗吧，也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啊，就当新年礼物祸害一下你们吧，希望这种中二也能成为你们的快乐源泉。

新年快乐哦。

后话

车里人

右手边的透明

窗外  没有风景

喧闹总归是无声电影

冰冷的座椅微靠背脊

单车  长发

车外车里

阳光里躲着白云

灿烂地莫名阴抑

咧嘴的花

傻子一样招摇嬉戏

远远的窗里

喧嚣淹没了孤单的眺望

透明的对岸

沉默击溃了咧嘴的酸辛

为什么只看见白纸上的黑渍

只因我微卷的藤蔓

曾触及

你小小的忧思

枚子林丨文

《国产青春》麦伢丨图

2019.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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