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怒波迭起

这一夜里,狐季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疼一阵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人听了总是心惊肉跳。

每每听到她的哭喊声,诡诸总是忍不住会焦躁难安,可每次当他焦急地上前询问时,屋里助产的老妪都会无奈地摇摇头。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可对妇人生产所经历的痛苦终究还是无计可施,只能来回不停地跺脚叹气。

有好几次,狐季姬哭得过于激烈了,诡诸忍不住想要把们踢开好进去宽慰她一番。可每当他有此冲动的时候,陵苕便会在一旁冷嘲热讽:“女子生产是需要集中精力的,你若进去只会令她分心,君上还是不要添乱了!”

每每听到她的这番话,诡诸便有心要跟她争辩一番。可也不知为何,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争执几句,那心中焦躁难安的情绪便会大为缓解。

到了后半夜,大约是实在喊得没力气了,狐季姬也渐渐昏睡了过去,屋内的动静这才渐渐小了一些。诡诸虽仍担心不已,可实在过于劳累有些熬忍不住,便倚着矮几和衣而眠,但其间还是不知被惊醒了多少次。

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自然也就没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当诡诸再次被狐季姬的叫喊声惊醒时,恍然间看到有人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堂下狼吞虎咽地享用朝食。他以为是梦中所见,于是又伏在案上准备睡去,谁知却真切地听到了士蒍的声音:“昨夜里桓族和庄族在桓宫举行了盟誓,君上可以稍安了!”

诡诸颇有些惊奇地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果真就见到士蒍正伏在地上回话。他虽感到头疼欲裂,可还是打起了精神,悠悠地问道:“子舆来了!他们是如何约定的?”

“禀君上!”士蒍抬起头来满是欢喜地回答说:“君上问过富氏孺子之后,一切情形便都明了了。公孙澹(庄族申氏第二代,任上大夫,字子澄)也自觉是过于冲动了,于是便应允与桓族盟誓。按誓书约定,申氏季姬遇刺一案由司寇和宗伯同时查问,所寻到的线索也要互相通告。他们还命臣居中裁定,以确保公允。在案情查清楚之前,富辰仍需关押在桓宫之中不得离开,双方均不得以此案为由擅自寻衅。同时为了保证富辰的安全,且确保他不至出逃,桓族和庄族需各派出三十名甲士看守。有了这誓书在,现围在桓宫外的族兵都已经撤离,臣这才得暇来向君上回话!”

“你做得很好!”诡诸随手在后脑上揉了几下:“此事若能安然平息,你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想必公族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全赖君上圣明!臣何敢居功?”士蒍顿了一顿,抬头窥视着国君的表情,又徐徐回问道:“不过……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寡人面前,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国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知无不言便是!”

“诺!”士蒍压低了声音回禀道:“臣昨夜曾派人去请吕氏公子和荀氏孺子到桓宫对质,但都未得到应允。直到今日辰时,臣才得知……这二人均彻夜未归……”

“你说什么?”国君突然被惊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会去哪儿呢?”

“臣……不敢臆测!”

“这可糟了!”国君略略思忖了片刻,又突然问道:“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臣不敢声张,但……”士蒍颇有些犹豫:“在来公宫的路上,见申氏、吕氏和荀氏都派出大量人手满城搜寻。此事恐怕……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臣的确有所担忧!”士蒍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只怕无论富辰是否有刺杀季姬(蔓生)的嫌疑,这二人都已经遭遇不测!若果真如此,这吕氏和荀氏……”

国君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从目前所知的情形来看,布局之人利用荀敖(异氏大夫荀息之子,姬姓荀氏)与蔓生(庄族申氏第二代,公孙枝季姊,称季姬蔓生)的情谊,将蔓生从申氏府中引出,又在吕饴的眼皮子底下将富辰诱至商闾,显然对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极为熟悉。他们既然能作出刺杀蔓生栽赃富辰的戏码,自然便不能允许知情之人轻易揭破其中的破绽。以此来猜度,那么当吕饴和荀敖不知不觉地被卷入其中的时候,便已经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就引入了新的问题。吕氏和荀氏作为局外人,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掺入桓族和庄族之间的争斗。可如今偏偏就出现了一桩桓族孺子刺杀庄族之女的凶案,还偏偏还让他们的孺子成了牺牲品,这两家又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吕氏倒还罢了,如今当家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就算是她再伤心,只要自己放低了身段,跟她言明其中的曲直,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她多少总能体谅的。可荀氏呢?

如今荀氏的宗主可是荀息,他在先武公在位时可是盛极一时的功臣,并不是可以任人随意欺凌的无能之辈。如今他之所以一再伏低做小,之所以要处处隐忍,无非是因桓庄之族尔虞我诈令他不胜其烦,不想过多地介入纷争而已。若是桓庄之族的争斗果真让他的孺子做了陪葬,以他的权势和性情,想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可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佩服其公子载来。

早在公子载抵达曲沃之日,诡诸便命士缺盯紧了使团中的每一个人,甚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连驻扎在城外的车夫力役也都让人看紧了。以士缺回报的情况来看,秦国使团中人全都规规矩矩,从未出现过在城中私自活动的情形。

这也就意味着,公子载似乎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利用自己人来扰乱曲沃的打算。他所做的,无非就是趁着到各家拜访的机会,摸清楚桓庄各氏之间的恩怨纠葛,然后再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综合起来加以引导,这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而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自公子载抵达曲沃算起,至今才刚满半个月,与他计划滞留的时间完全吻合!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眼下当务之急,无论两名孺子是否还能幸存,寡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无论想出什么办法,都必须尽快将他们找到!”国君突然命令道。

“臣领命!”士蒍俯身拜道。

“昨夜一夜未眠,想来你也困倦至极了,安排好了之后就赶紧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接下来恐怕还有一场大战!”国君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堂下的廊柱上,目不转睛的吩咐道:“还有你家的那位孺子,若是得空就让他入宫一趟。这几日秦国使臣究竟在什么时间拜访过什么人,寡人要再仔仔细细回想一遍!寡人倒想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筹划!”

“诺!臣这就去把他找来!”

“还是吃完了再走吧!”见士蒍缓缓向门外退去,国君突然将他喊住,又吩咐了一句:“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将养好身体才行!”

这本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可让士蒍听来却如同是玉露之恩,一时间未能忍住竟落下泪来。国君当下也是眼睛酸涩,并未看到他的神情,只想着伏在案上再小憩片刻。但他刚刚伏在案上,便听到门外有寺人叩门:“禀君上!长公子匆匆入宫,说有要紧事定要即刻面见君上。小人不知该如何答复?”

“唉!”国君伏在案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让她在路寝稍候,寡人亲自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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