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

白露为霜

白露一过,秋已至仲,如人之中年,日到黄昏。

过去这是一个热闹的时候,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栗子核桃已经枕戈待旦,玉米黄豆也发育成熟,在山坡峁梁,沟滩岭凹里处处是农忙的一派景象煞是惹眼。掰完玉米的人是可爱的,在六尺有余的桔杆里劳作一晌,回来就成了包公,比包公还墨,包公的鼻孔是干净的!

县城今天是个大晴儿,乌泱乌泱的人群没了,露脐露胳膊腿儿的也没了,她们是夏。一阵坏风扫过马路沿打了个旋儿收进去一只塑料袋,它把秋带来了,也把太白还原了。街市上换了回血,衣服店的橱窗开始甩卖夏季的库存,水果摊里没了西瓜改以肥厚的炒栗子,上油的核桃和熟透的苹果,梨果,买的人却不多,有些点时间大家都忙着吃手机去了。生意人好像已准备好迎接寡淡,你一言我一语的扯开了闲,

“白露不露身,你到是年轻!”

“冷就一时,晌午太阳晒过来又热,懒得穿。”

“饭吃了还得饿,你不吃了?”

“吃么!不吃坐这儿受啥洋罪哩!”

……

远处的青山真是青山了,仿佛前几日还是新绿呢。太阳就从天上照下来,亮处是云洞,看得清树种和走势,有飞升的力量你就能站在天宇瞰神州,神州也在看你呢,到底谁是谁的风景?山野村舍的变化明显些,虽然太阳还是八月一般燥热,但风却像个受苦的孩子,家户们都在田头忙着收获,村里只剩看门的土狗躲在一口破铁锅下坐井观天。从那要死不死的黄瓜蔓上最能体味秋的肃杀——青里显白的枝蔓已枯瘦,挣扎着吐出一两个黄瓜儿子,丝毫没有七八月间黄瓜的犊劲儿。萧索的铁门上是残破的“福”字,密麻麻的红瓦灰墙在如此杀气重重的东南西北风里没了刚毅和守护者的稳当,就差自己也缩作一团让人盖座房把它暖起来。日薄,人们笑呵呵的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红瓦灰墙里,女人烧火做饭,男人洗脚抽烟,孩子在家院门口追着赶一只野狗,现在它不冷了,像模像样的毅挺在穹顶之下,人旺家兴它也硬派了。

河水带着远山的洗礼顺势回来河床,在最初趟过这片地方的时候它看得见盛开的雏菊,立挺的水蒿,尖棱的岩石,如今已是第多少个秋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它就会分外疲倦,磨圆了岩石,失去了花草,喂肥了鱼蟹,在那个静止的朔冬光临之前,它要暂歇一歇湍急的身体,好好与河边的路牌告别,与寂寞的电线杆告别,与流云,青山,残阳告别,“再回来,希望我落在你的近旁,让你瞧瞧我换了的模样!”

白露的天不啻是仅有的一些惊喜了,什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什么“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什么“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都无法准确将其描摹,它是比欧美人的眼睛多些深邃,比九寨沟的水多些气势,比广博海洋多一份安详和自信,它是地球的本色——从宇宙遥看地球,不正是一颗蓝色的球体么?我曾在十月的仲秋登过枫叶正当红的长城,十一月的初冬造访塔桥相印的西湖,不由会举头望望这时的天,觉得天还是一同的天,不会因为你是北京杭州就多些姿色,反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纯洁素净,它总是那样庄重深邃,像孩子的眼眸般明亮却有大隐于市的智慧和思辨。人们在极绝望的时候会说一句“我的老天爷呀!”这句话我觉得就是说给天听的,因为触不可及而深不可测,唯一能感受的是它的色彩。要安稳人心,黑色太抑,白色太冷,红色太烈,黄色太浮,只有这舒宜不语的蓝色正合了人心,遂了人愿。

徐徐缓缓的渭河风吟来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这孟秋转仲,玄鸟归来的白露日,我看到一切如迟暮的残像,不由的望着周原的方向。

你可能感兴趣的:(白露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