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吃橘子

湖北是橘子的故乡,正如西北是牛羊的故乡一般,北纬三十度上下的江汉平原以及周围的丘陵为橘树的生长提供了适宜的自然条件,加上南国湿润的气候,这里出产的橘子个头大、汁水多、酸酸甜甜,每当秋冬之际橘子成熟的时候,可以在武汉和湖北大大小小的城市看到耀眼的橙色,一箱又一箱的新鲜橘子从果园出发,被搬上大货车,送到人头攒动的城市,再一箱又一箱被搬到大街小巷的水果店门口,被插上十元三斤、五元一斤甚至最便宜的一点五元一斤的标签,满足市民们对新鲜水果的需求。

十一月份,正是橘树硕果累累的时候,也正是大街小巷的商铺摆满橘子的时候。从十月份的国庆节开始,一直延续到寒冷的一月,橘子始终是冬天水果市场的主力军,牢牢占据了武汉乃至湖北的消费市场。我走过路边的水果店,不经意地看一眼,就会发现水果摊位的半壁江山都被耀眼的橙色橘子占领,在秋冬季节,武汉的水果市场没有哪样水果能够与橘子抗衡,源源不断的本地橘子每天像不停的自来水一样涌入市场,成为本地水果商店的地头蛇,而且质量好、价格低,两三块一斤,那些长途跋涉而来的葡萄、苹果,还有那些昂贵的热带水果,在酸甜可口、价格便宜的橘子面前统统打了败仗。

我很喜欢吃橘子,这种喜欢并不是来武汉第五年才形成的,而是从小就喜欢。不仅仅在武汉市场、湖北市场,放眼整个中国,在秋冬季节的水果市场上,在廉价水果中橘子稳稳占据着前排的宝座,和便宜的大鸭梨、香蕉等等,构成了老百姓的日常消费对象。

在冰天雪地的鄂尔多斯,很多年前,冬季水果短缺,那些昂贵的苹果和叫不上名字来的热带水果让人避而远之,只有从南方运输而来,表皮发绿还能存储一段时间的橘子的价格还让人可以接受。所以在冬日的水果市场上,人们常常穿着厚棉鞋、踩着厚厚的白雪去集市上,一箱一箱地买从南国长途跋涉运输而来的橘子,过年,橘子常常成为客厅里的装饰品,成为人们整个春节储备的年货。

到了武汉,在冬天,水果价格自然比远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便宜了很多很多,所以我常常会买一大包橘子,现在三元一斤的价格,让我心花怒放,吃水果也丝毫没有经济压力。

十一月份,江汉平原的气温已经降到了10摄氏度左右,比起已经冰天雪地的北方,这不算寒冷,但空气中能够感受到微凉,水果店的橘子被装在一个个大纸箱中,就暴露在冬日的空气里,气温日渐降低的天地就像一个天然的冷藏室,延缓了水果的衰老,用低温保持着橘子的新鲜,橘皮微微发凉,里边的果肉就好像被冰镇过一般,把橘皮轻轻拨开,在低温的刺激下橘皮开裂地更加干脆,把果肉一瓣瓣拨开,汁水从撕裂的缝隙中缓缓流出,让果肉更加晶莹剔透,放入嘴中,橘子的冰凉让它越发酸甜,甜味压制住了酸味,恰到好处、沁人心脾。

年轻人常常迷恋于冰镇可乐的快感,在洋快餐的套餐里都会有装满冰块的可乐,但我觉得冬日里天然冷藏的橘子比冰镇可乐更能让人感到痛快,一种是天然的、健康的味道,一种是人工的、合成的口味,橘子更胜一筹。

吃橘子吃了十多年,未曾见过橘树,我对橘子长在树上曾经怀怀疑疑,一度认为橘子是否和西瓜一样结在地里。从小在内蒙古长大的我没有领略过江南的地大物博,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想象着外边的世界,或者从书上的一两张图片以偏概全地构建着我对南国的印象。

直到我走出内蒙古,来到武汉,才结束了思想上闭关锁国的状态,开眼看到了长江流域的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开眼看到了橘树,原来橘子是长在树上的。

大一时,我和同学们骑着自行车去武汉的青龙山绿道游览,到江夏区的橘园摘橘子。我清楚地记得L师姐背了一个大书包,可书包里什么装备都没有,看来她是有备而来,准备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从武汉市区出发,骑过三环线、骑过密密麻麻的郊区高楼,直到走上狭窄的公路,到了楼层越来越低的小镇,绕过茂密的树林,在一处山坡前,我们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围栏内是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橘林,橙色的橘子像一个个灯笼一样挂在不堪重负的树枝上,我还在担心这么细的纸条能否承受得住这么肥胖的橘子。

老板翘着二郎腿守在门口,面前摆着几大箩筐摘好的橘子,要不是按斤去买,要不就是自己进去吃个管够,一人十元门票钱。橘子的价格无非是十元三斤,我们自认为我们可以吃三斤回本,所以一行五六人就买了门票进去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挂在树上的橘子,而是掉落在地下的分崩离析、甚至已经发烂坏掉的橘子,我不禁为此感到惋惜,这么多过剩的橘子没有运到市场,而是烂到了土地上,这真是巨大的另人痛心的浪费。

我们不着急下手,也不着急张嘴,从山脚爬到半山腰,缓缓的一道斜坡上种着几百株上了年纪的橘树,枝干布满皱纹,皮肤有点发黑,就像饱经沧桑的老人。但他们的生命力旺盛,满满的一树果实,足以体现他们的价值。

我们去的时候依然是冬天,穿着厚厚的外衣,橘皮也被寒风淹没,用手触摸,是没有体温的冰凉。我看中了两颗巨大的橘子,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摘下、送入口中。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四年前,第一次在武汉的橘树下品尝刚刚摘下的新鲜橘子,冰凉、酸甜,那种可口的感觉刺激了头皮的每一处神经,让人心旷神怡。

同行的伙伴们也从不客气,毕竟是一人花了十块钱门票的,一个个伸出双手、踮起脚尖去摘最心仪的橘子,张开嘴巴大口吞咽。

我们一开始傻傻地吃,五六个人围着一颗树吃,决心要把一棵树的橘子消灭干净,后来发现一颗树的橘子只有一种味道,这颗树的橘子太酸了,于是我们又去试一试这棵树的邻居,发现好吃多了,可真甜。于是我们成了品鉴大师,不在一颗树上吊死,博览群树,发现最好的那一株,集中活力围攻。

我们终于找到了口味最为甘甜的那一株,但是也已经产生了味觉上的懈怠,就像吃了一百个馒头的和尚,再也不想吃第一百零一个。我认定我在橘子自助餐上打了败仗,一天吃三斤橘子,确实属于暴饮暴食了。

Y师兄吃了不少,吃得红光满面,必然有上火的嫌疑。L师姐在背包里偷偷装了不少,老板没有像安检员一样检查包裹,所以L师姐偷渡成功,把味道最好的橘子拿回学校,给三五好友做了礼品。我回到学校也感觉自己喉咙发烫,橘子吃多了真的上火,但是在冬天里生一把火也可以稍稍抵御寒风的侵袭。

后来,我在湖北的四年里,在秋冬的季节去过鄂州、宜昌、荆州、恩施、神农架,这些城市的大街小巷一样被橘子占领,荆楚之地,真是一个漫山遍野都长满橘树的地方。

两千多年前,在如今的湖北有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就是成长、生活在荆楚之地的屈原,屈原喜欢橘子,他对家乡特产的赞美毫不吝啬,开中国文学浪漫主义先河的伟大诗人屈原在千古名作《橘颂》中写道:


后黄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橘树是天地间的美好植物,它习惯了南国的气候而扎根于此、难以迁徙。屈原不仅仅是在歌颂橘树的美好,他更是在表达自己坚贞不渝的志向,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要像“深固难徙”的橘树一样坚持自我、绝不动摇。

两千多年后,我手里拿着屈原当年吃过的楚地的橘子,还是那样甘甜,还是那样微凉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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