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二）

      楼下是一条夜市，卖什么的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夜市中，游客们把玩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有说有笑。夜市两边各有一排夜宵店，头顶的霓虹灯将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容照得五彩斑斓。小寒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楼下，刚刚给璐璐打完电话，眼眶有些湿润。粉红色的丝质连衣裙将她柔美的身材展露无疑，夹着烟的右手在风中不停颤抖，凌乱的头发和口中吐出的烟一起飘向空中，像是灵魂正在从她的身体中逃离。

      May又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如同长颈鹿在跳舞那样的快乐。关上门她赶紧脱了新买的羽绒服，空调已经开到她只需穿一件单衣就足够暖和的温度。May个子很高，即使脱了高跟鞋，她那双修长白皙的美腿照样能把男人迷死。May以前最不自信的就是自己的脸，但自从割了双眼皮、垫高鼻梁、又打了瘦脸针后，就没什么能让她感到自卑的了。

      “小寒你疯啦！快进来，你要把自己冻死在外面吗？”看到小寒只穿了薄薄的连衣裙站在阳台上，May掩着门大喊。

      小寒转过身来，两眼无神地看着May。尽管面无表情，但仍然透露着毫不修饰的自然美。她捻灭了手中的烟，却没有要往里走的意思，只是傻呆呆地站着。

      “你真傻了吗！”May实在受不了她，只能冒着寒风走出房间把她一把拽了回来。

      “没事，有点冻着了。”小寒哆嗦着吸了吸鼻涕，像小奶狗一样打了个轻柔的喷嚏。

      May可顾不了她那么多，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一天的战利品。从那些大包小包中拿出一件一件名牌衣服和各种首饰，站在镜子前试穿、佩戴。

      “别说，这老方还真愿意为我花钱，每次出去都买这么多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他要是再年轻十岁，我还真有点想嫁给他了呢！”

      “他说要跟你结婚吗？”

      “结个鬼！他那种男人我还不知道？有几个臭钱，根本就不会把我们这种女人当人看！说不定过几天又看上别人了。所以我趁现在还能捞，就多捞点，指不定哪天这老家伙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哎，对了，他原来是先看上你的吧，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才把目标对准了我。”

      “我挺讨厌他的。”小寒坐在床上，把头梳整齐了，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长度刚好到脖子的短发，颜色染得像栗子壳，微微蜷曲的刘海在额前挂着，她的脸像极了某个电影明星。说完她随手拿过枕边刚才看到一半的张爱玲的《传奇》翻看起来，这本书明显已经很旧了，但看得出来被小寒保存得很好。

      “你只是讨厌她吗？我看你是讨厌每一个男人！你只想着你那个可怜的男朋友吧。哦，对了，他最近怎么样，在工作了吗？出来两三个月了吧？”May终于试完了他的新衣服，把它们一件件挂进衣橱，不知道哪天才会拿出来穿。

      小寒没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小寒和她的男朋友在约好的公园见面。她早早的就到了，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畅想着未来美好的生活：马上就到年底了，把老板那最后一笔工资拿到，那样该还的钱也还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跟他一起回老家，各自找一份称心的工作，结婚生孩子，安安稳稳地生活。想着这些，小寒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似乎呼吸着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甜的。

      他迟到了很久，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像一根被废弃了的电线杆子。她站起来想和他拥抱，他却轻轻推开了她。

      “我很感谢你为我苦等了三年，付出了这么多感情，为我还清了几乎所有的钱。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你的恩情了，就算让我把命给你，我也毫无怨言！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赚来的钱，替我还钱的！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接受不了！钱我会想办法赚，慢慢还给你，等我把钱都还给你了，你如果还想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但我的心你永远也得不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也许是不愿让她看到他的眼泪。

      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像流浪的小狗一样不知该去哪里。此时的公园静得出奇，仿佛能听到月光洒下来的声音。她没有哭，当初选择这样做时，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她仍然坚持要赌一把。而此时此刻，她只能认输。

     

      “马上就过年了，你也买几件新衣服穿穿呀，辛苦一年了，总不能老是亏待自己。对了，今年过年你还回老家吗？”May把自己脱得只剩一副皮囊，准备去洗澡。

      “不知道，我可能马上就不做了，我要走了……”

      “什么啊？听不清，不说了，我洗澡啦！”May打开了浴霸和淋浴，就听不清小寒说的话了。

      小寒躺在床上，闭上眼，像一只孤独地被送入太空的小狗，身边只有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