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病中看完这部小说，仿佛是病人多消沉的缘故，眼前出现的，是光与影的交错斑驳，耳中听到的，是时间毫不留情的脚步声，滴滴答答，水般流逝。

王安忆这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长恨歌》，讲述了上海弄堂女子王琦瑶长达40年的感情经历，从四十年代的旧上海到改革开放后的新中国，将时代的沧桑巨变与小人物的命运多舛巧妙地结合了起来，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唏嘘不已。

中学生王琦瑶是一个闭花羞月身影袅袅的小家碧玉，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同学蒋丽莉和摄影师程先生的帮助下，参加了“上海小姐”竞选并荣获第三名。因了这次入选，王琦瑶成了党政要员李主任的情人，被其安置在爱丽丝公寓。如果没有意外，日子将这样过下去，两个人虽聚少离多，倒也恩爱缠绵。但不久之后，一架北平至上海的飞机坠毁，李主任是罹难者之一。

痛失依靠陷入恐慌的王琦瑶去外婆所在的乡下避难，风平浪静之后她回到上海，在平安里以给人打针为生，洗尽铅华，回归平淡。在邻居严家师母的介绍下，认识了康明逊，经历了一番暧昧试探之后，俩人走到了一起。但王琦瑶想要的安定与依靠，康明逊给不了她，这个生活在旧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因其特殊的家庭背景，通达人情世故，做人极尽乖巧体贴之能事，在本质上，他跟王琦瑶其实是一类人，王琦瑶自知有着过人的容貌和平常的出身，因此总是冷静而现实地为人处世，两人因心知肚明无法长久而更珍惜眼前光阴，不久，王琦瑶怀孕了。

康明逊的自私与懦弱此时显露无疑，他无法承担责任。此时的王琦瑶不哭不闹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一番思虑掂量之后，她决定生下孩子。在她大腹便便即将生产之际邂逅了曾为她摄影的程先生，一直暗恋她的程先生义无反顾地担负起了照顾王琦瑶母女的重担。说来，程先生才是王琦瑶生命中最温暖的那一抹亮色，他无怨无悔地在王琦瑶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顺风顺水时隐没，苦痛着一颗心，心甘情愿地做着她生活的背景。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那个得不到的人不知道哪里好，就是谁也替代不了。仿佛被施了魔咒，眼里心里都是ta，喜怒哀乐全是ta，背弃世界只为ta，眼底落寞还是ta，最后还要笑容满面地掩饰自己的伤痕累累。

可是文革来了，难以接受莫须有罪名的程先生自杀了，留下王琦瑶，胆战心惊地带着女儿度过了十年浩劫。

终于，女儿长大了，出嫁、出国，王琦瑶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代。因仪容优雅得体，生活精致考究，王琦瑶被女儿的同学张永红介绍到各类年轻人的聚会中去，在这些光怪陆离的热闹中，她似乎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喜悦与自豪，而她的仪态和风韵也吸引了充满怀旧心情的26岁男孩“老克腊”。俩人渐渐熟悉起来，那种恍若隔世的浮华仿佛又回来了，王琦瑶在旧梦前尘中沦陷了，她将自己几十年来隐忍着的锦绣繁华呈现给了“老克腊”，十里洋场魅踪丽影，“老克腊”亦惶惑，俩人感情迅速升至沸点。

钱钟书在《围城》里说：上了年纪的人动了爱情，就如同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药。其实此时的王琦瑶知道自己年老色衰，她不期望从这个时髦的年轻人身上获取爱情，她想要的，只是陪伴，聊以驱散她几十年时光沉淀下来的寂寞。原著中这样写道：倘若一直没有他倒没什么，可有了他，再一下子抽身退步，便觉得脱了底，什么也没了。王琦瑶的这场火，烧得无法扑灭，为了留“老克腊”在身边多陪自己几年，她不惜拿出自己在无数艰难时刻都舍不得动用的家底——李主任生前留给她的装在雕花木盒里的金条。然而这样一个孤注一掷的举动，却生生吓退了“老克腊”。

老克腊再是崇尚四十年前，心还是一颗现代的心，他拒绝了王琦瑶。尽管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王琦瑶还是败下阵来溃不成军，绝望中的王琦瑶回望四十年的时光，寂寞与委屈一拥而上，那一个个在她生命中走进又走出的男人，那一段段或绮丽或温暖或悲伤的爱情，最后都成为一声凄凉而无奈的叹息，还说什么呢？繁华落幕，尘埃落定，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情，从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姿态，没有一个所谓的完美结局。有些人厮守到老也厌恶到老，有些人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有些人低到尘埃仍乐此不疲，有些人一眼万年矢志不渝，因此，我们很难评价爱情的是非对错，但是，梦一场，痛一场，谁又能说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