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长沙街头看到了一个寸板头,穿着黑背心黑裤子和一双不知道啥牌子的帆布鞋,此刻正蹲路旁“思考人生”的帅哥,相信我,别去搭理他,因为他现在正在竭尽全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
“喂,周才,你可真是一人才啊,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当骗子的天赋,老子真他妈的是瞎了眼了,老子把你当兄弟,你他妈的把老子的钱卷了跑路了,你可真有能耐啊,我警告你,别他妈让老子逮到你。”
“海哥,海哥,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海哥,我老婆孩子都在他们手上,他们说如果再不交钱就要撕票了啊,海哥,我没办法啊,海哥,我跟你保证,我把我老婆孩子救出来我就去给你请罪……”
嘟嘟——
“什么?喂,周才,喂——,妈的。”
对,没错,那暴躁的帅哥就是我,我叫赵海,我由我爷爷奶奶一手带大,小时候经常会问爷爷奶奶我爸妈哪去了,他们都会说去外地工作去了,呵,有哪个父母去外地工作十几年也不回一次家的,二十岁那年,爷爷出了车祸,奶奶突发脑溢血,就相继去世了,也就是那一年,我为了罩我一小弟,一个人把人家一寝室五个人揍进了医院,我火了同时也被劝退了,我所有的资产都给别人出了医药费,还有什么该死的精神损失费,所以,二十岁那年我什么都没有了。
周才是个烧烤摊的老板,我被劝退之后就来到了长沙,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周才,那时候我在周才烧烤摊打工,有一群混混来闹事,我果断拿个扫把急冲冲地就上去干,之后那群混混就再没来闹过事,周才就认了我做哥,其实他还比我大四岁,之后我和周才决定再挣点钱盘两个店面,谁知道这货遇到一姑娘,一见钟情,但这姑娘家里要彩礼钱二十万,没办法,盘店的事只好推了又推,终于决定好要盘店了,店面都看好了,谁知道这畜生卷钱跑了,大爷的。
之后我再联系周才就联系不上了,我报了警,原来是周才借了高利贷去赌博,结果全输了,期限到了钱还不上,那些人就绑了周才老婆孩子来逼周才还钱,周才实在想不出办法就把盘店的钱都卷走了,警察查到了那群人的老窝,一锅端了,周才也进去了,我把自己仅余的钱给了周才老婆就离开了长沙来到了我和某人重逢的地方武汉。
一年后,
“赵海,怎么样,还习惯吧。”
“老板,没什么问题,我之前上学的时候也在拳击馆工作过,我的身手差不多也是被打出来的。”
“哈哈,是嘛,改天我们可以练练。”
“可以可以。”
周才那件事之后,我由于缺钱就去打了黑拳,一次决斗,我赢了可我也身受重伤,回去的路上脑子嗡嗡响,眼前一黑倒在了路边,被现在我工作的拳击馆老板救了,老板也是湖南人,虽说我们还没有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境地,但还是觉得比较亲切,老板说看了我打拳,觉得身手不错,打拳方式很独特,我就被留下来当拳击教练。
“赵海,这阵子很多学生都放假了,报名学拳击的人比较多,会有点忙,这阵子就辛苦你了。”
“老板,没多大点事。”
“你就别叫我老板了,怪别扭的,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哥吧。”
“行,老——,呃,哥。”我别扭地叫着。
“哈哈,没事,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哦,对了,赵海,我表弟晚上大概八点会来练拳击,你陪练一下啊,我去处理点事。”
“行,没问题。”
老板拍了拍我肩膀就走了,哎——,没想到我现在居然都成教练了,之前看那些教练,觉得他们特做作,每次看他们说教的时候,我都特不爽,所以教过我的教练没一个不被我揍过,后来就没有教练敢教我,想起以前带兄弟们纵横四海的时光,我还真是有点怀恋啊,想起当年的狂傲不羁,想起……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抬头,一位穿着时髦的小伙向我走来,还戴着黑口罩,现在的小孩啊,一个个都这么爱靓了。
“你是老板表弟?”
“……”
什么鬼?不说话,“你好?嗨喽?”那小伙突然站住了,摘掉了口罩,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那一脸惊讶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呃——,你认识我?”
“海哥?”
“你是?”
“海哥,我是宋淼啊。”
“宋淼?”
接下来轮到我惊讶了,这位宋淼同学,就是我退学的那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是记性不好,而是宋淼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谁知道那个总是留着蘑菇头,戴着方框眼镜,说话唯唯诺诺的小孩,现在居然这么的……呃……硬朗,见到以前的小弟,词穷的我只能用拥抱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宋淼,你现在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啊,这是健身多久了啊,这身材杠杠的啊。”
“你被你学校劝退之后我考上了军校。”
“军校?你自己决定的?”我有些惊讶,
“嗯”
“怎么突然想去考军校了?”
“我想让自己锻炼一下。”
“那看来锻炼的效果不错嘛。”我欣慰地拍了拍宋淼的肩膀,
“海哥,你这几年还好吗?”
“哎——,没死没残,一切随缘,按时间来算,你毕业有一年了吧,在哪辉煌啊?”
“我毕业后没有去学校介绍的单位,我和我朋友合开了一游戏公司。”
“哎——,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啊?你看我,除了会打架,其他一窍不通。”我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的,其实你还有很多闪光点,你……”
“哎呀,行了,你就别安慰我了。”
宋淼顿了顿说:“海哥,我公司需要一位插画师,你愿意吗?”
“什么?”
其实我不太愿意提起这段过往,我从小就对色彩和图案敏感,小时候经常被同学嘲笑说是个弃子,而绘画是我唯一的一个发泄方式,我经常会画着画着忘了时间,高中的时候,我的绘画天赋被美术老师发现,美术老师推荐我去参加省里的比赛,我获得了一等奖,可艺术这一行非常烧钱,最开始我去拳馆兼职,画画卖钱,申请贫困生补助金,省吃俭用也能熬过去,可人算不如天算,爷爷病倒了,我就放弃了,进入大学,虽然我偶尔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画几幅画,但我从来没跟那些跟我混的兄弟说过,宋淼是怎么知道的?
“海哥,你愿意吗?”
“这——,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我狐疑道。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你获奖的作品,你的作品给了我一次视觉上的震撼,色彩的融合,线条的结合,一切都恰到好处,我第一眼看到那幅画时,就觉得画这幅画的手一定是一双有魔力的手……”
“停——,你这样夸的我有点无法适从,我已经有很久没画过了,我恐怕不能胜任这个职位了,小淼,谢谢了。”
“海哥,你难道就不想重拾画笔吗?”
“行了,你不是来练拳的吗?练拳吧。”我有些愤怒。
“……”
“怎么?跟我置气是吗?”
宋淼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口,打拳时宋淼心不在焉,我有些恼怒,“宋淼。”我大声喊着,要把宋淼喊醒,“海哥,对不起,今天就不练了。”可那语气中没有半点歉意,反而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诶,你……”
看着宋淼的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我回到租房,拿出那被拿起又放下无数次的画笔和画纸,呵,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可我的脑子里再也没有了灵感,拿起画笔,可我不知道从何画起,画什么,我拿手抹了抹脸上的湿润,又是那该死的无力感,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之后,宋淼就没来拳馆了,哎——,刚见面就闹得不欢而散了。
“小海?”
“小海?”
“赵——海——?”
“啊?哦,老板,哦不,哥。”
“怎么了这是?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嗯,行吧,还没吃饭吧,走,跟我一起吃饭去。”
“不用了,哥,我还……”
“哎呀,走了走了。”
老板一把把我扯走了,丝毫不在意我的推辞,果不其然,宋淼也在,我对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宋淼瞟了我一眼,看向了窗外,很明显,他不太想搭理我,我不禁心想:以前是多么可爱一孩子啊,现在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海,听小淼说你们之前认识是吧?”
“嗯”
我看了看宋淼,而宋淼却在“专心致志”地吃着菜,我就没说什么了,也“若无其事”地吃起了菜。
“……”
“……”
“不是,我说,你们故友见面,这气氛是不是弄得有点尴尬啊?”
“……”
“……”
“怎么滴?你们这是谁欠了谁钱不还还是谁抢了谁女朋友啊?”
“……”
“……”
“啧——,行啊你们啊,都不说话是吧?老板娘,来一箱啤酒。”
一声细长尖锐的声音响起,“好——嘞——”
“我不喝酒,我等下要开车,”宋淼面无表情地说。
“这多大点事啊,找代驾不就行了吗。”
“……”
“来来来,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但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弟弟,你们这样我就难做了,来——,喝酒,一醉泯恩仇怎么样?啊?”
“行,哥,”我举起了面前的酒瓶对着宋淼,看向了宋淼。
“……”
“小淼?一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快点,”老板踢了踢宋淼的脚催促着,宋淼看了我一眼,也举起了面前的酒瓶,我们两人一饮而尽。
之后,老板跟我们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的各种打拼经历,还讲了那个成了别人新娘的姑娘,没想到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一根筋的糙汉子也有这么深情的一面,我也跟他们讲述了我被退学后的经历(除了周才那一段),除了宋淼什么也没说,我讲的时候,宋淼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至于思考什么我也不想去深究了,因为我好像醉了,我们啤酒喝完了又叫了白酒,我都不知道我喝了多少,老板已经倒了,但宋淼好像若无其事在那,不知怎么我好像有点不爽,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手撑在一片狼藉的桌面上,
“喂——,宋淼,你是在同情我吗?”
“你醉了”
“呵——,开玩笑,我会醉吗?哥闯江湖的时候你还是一毛头小子呢……”
然后是重物撞击桌面的声音,伴随着碗瓶掉落地的声音。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靠,我的头,该死,头要炸了。”
“……”
“诶——,这哪?”
嘎吱——,我起身一脸懵地看向了来人,
“宋淼?”
“你醒了,饿了吧,起床去吃点东西吧。”宋淼把我扶了起来,
“……”
我还在持续懵中——
“头还疼吗?”这话听起来竟然该死的温柔。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你哥呢?”
“这是我家,昨天你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我就把你带到我家了,我哥被我送回他家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宋淼一一的说。
“呃——,我饿了,”
“走吧,”
我环顾了四周,宋淼居然喜欢冷色调,房子不大,家具都棋列方正,干净整洁,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洁癖男,“嗯?还有 吊兰,还挺会过日子。”我小声嘀咕着,我突然视线被窗前的艳红吸引了去,
“这是——,玫瑰?”我惊讶地说。
“怎么样?养得还可以吧,”宋淼边端着一碗粥走来边透露着得意的语气说,我已然忘了玫瑰自行接过宋淼手里的粥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嗯——?皮蛋瘦肉粥?”我惊喜的看着宋淼,
“嗯”
“不错嘛,小伙子,厨艺见长啊!还有吗?”
“厨房里还有,我……”
宋淼还没说完我就径直往厨房走去,“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我以尽量快速的竞走去了厨房,我想我昨天喝酒都没有今天喝粥快,很快我就满足地吃饱了摸着肚子出来了,
“嗳——,对了,宋淼,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玫瑰啊,”我对宋淼挑了挑眉,
“觉得好看就养了。”宋淼漫不经意的说着,“哦——,”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回答有点失落,等会儿,我好像忘了什么,我突然猛得抬头看向宋淼,
“现在什么时候了?”
“十一点多了,”
“我靠,”
我刚差点脱门而出,就听到“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你不早说。”我松了一口气
“你没问啊。”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淼,“你现在怼人怼得挺顺口啊。”
宋淼对我耸了耸肩,显然没有悔改的意思,我眯着眼看着宋淼,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你现在是不是看我不爽?”
宋淼欠揍地说着“有点。”
我深呼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呵——,多大点事啊,你大爷的,这货现在居然敢怼我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虽然我现在退隐了,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海哥?”
“怎么?”
“你是不是不爽?”
“呵呵,怎么会?”我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自认为),
“那你抠我家墙干嘛?”
“嗳——?”
宋淼抿着嘴看着我,“……”
我看着那不规则又碍眼缺口和从手上滑下的墙灰,对着宋淼尴尬地笑了笑,“呵呵。”我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着尴尬的气氛,就听到宋淼说:“这你打算怎么赔?”我无奈地笑了笑,“还能怎么赔?赔钱咯。”
“那我要把我家全部粉刷一遍。”
“什么——?”我用高出几分贝的声音不可思议的说着。
宋淼用那极其碍眼的无辜的表情看着我,我无奈地扶着额,“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宋淼用带着试探的语气说。
“嗯?”我疑惑地看着宋淼,宋淼走进我,真诚地看着我,眼神里仿佛好像还有些什么,可我看不明白,“告诉我你不重拿起画笔的原因。”宋淼轻声说。
“……”我躲闪着宋淼的目光,那目光让我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他看穿,我只能拙劣地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宋淼突然强行掰过我的身体对向他,“赵海。”这是宋淼第一次喊我全名,我尽量不去看他关切的眼神,尽管这样我也难以忽视宋淼眼中的炙热,为了去掩饰自己的愚蠢我奋力推开了他,宋淼被我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我无力地说道,“宋淼,谢谢你,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
“原因是什么?”
“宋淼……”
“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就让我帮你。”
“……”
“赵海。”
“给我点时间。”
“好。”
心情顿时止不住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