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我生命的源头

        奶奶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妇女，2006年去世，距今已有10年光景了。她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辛苦一辈子，有很多优秀品质，也有一些让人非议的地方，但从来没有人为她写只言片语来评价她、纪念她。

        作为她的大孙女，虽然从小不是她带大的，但却是懂事以来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而且人过三十，自己的孩子也慢慢长大过程的中，才慢慢体会到奶奶的不易。因此，越发觉得有义务为她写点文字了。

        她是个童养媳，几岁就到何家，因为娘家条件太差，而我爷爷（商南蛮子话叫爹），又是个既不会操心又不会疼人的人。妯娌九个就数奶奶最没有地位。脏活儿、重活儿都要干不说，还最得不到尊重。奶奶偏偏又是个要强的人，家里家外都是个行家里手。分家后，她想把整个家顶起来。可爷爷偏偏又是个不懂人情世故和柴米油盐贵的人。奶奶就想靠自己的一身手艺来挣得一点脸面与邻里亲朋的尊重。而这，也并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那是一个从旧社会向新社会过渡的年代，男人的无能、懦弱会让自己的妻子受到很多不公正待遇的。于是，风言风语就来了。奶奶到处给人无偿地帮忙，却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出风头、作风不好。其实，无非就是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有了些赞誉，却成为别人攻击、诋毁她的把柄了。妈妈曾经斥责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我想那是因为妈妈懂得了奶奶的苦呀！本应该丈夫撑起的家，却压在一个女人肩膀上。哎！有什么办法呢！奶奶的一生用妈妈的话概括就是“苦命、辛劳、会做事、不会做人”，我认为是很客观中肯的。不会做人指的就是上面我所说的原因。

      奶奶的聪慧能干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普通的洗衣做饭是能手，同时给几个单位做了几十年的饭，奶奶只能算个临时工，但是，她把单位上的饭做得像家里一样，擀面、包饺子、炸油馍、蒸包子……，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浪费，也不占一点小便宜，从没想到公家的东西就不心疼，所以，能给单位做到身体实在无法支撑的时候。到现在，偶尔碰到当年那些单位的干部，他们还记得奶奶的好。那个年代，没有宾馆、饭店，一般人家的红白喜事待客都请厨师在家里做，也不是专业厨师，都是请附近手艺好又热心的。当然，这都是免费的。奶奶是周围人必请的：席面做成什么档次的和主人沟通好以后，备什么料、备多少、帮忙的人做些什么，奶奶心里门清，到时候，凉菜、肘子和热炒时蔬,荤素搭配,最后上醪糟汤圆汤,整个席面荤素、凉热、色香味儿俱全。我成家后，每每需要打印食谱一步步照着操作时，想起奶奶那高超的手艺，就自愧不如。

        奶奶的女红也是方圆几十里地顶尖的。大襟、对襟衣服自己拿起剪刀不用画，就能裁，缝出来总是那么合身。剪鞋样子也是眼睛一扫，就能剪得合适得很，一点不用修。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做婴儿的花鞋，绣花活灵活现、惟妙惟肖，针脚平平展展，包括鞋底上的一针一线都不会乱，穿在脚上总是合脚得很。现在，偶尔在赶集时看到那些卖的粗糙、笨拙的花鞋，心想：这也太蹩脚了！

      奶奶还是田里的劳动好手。地里活儿也干得好，到了什么节令该干啥，奶奶脑子里清楚得很。因为要给单位做饭，奶奶又不想耽搁，费工的活儿就趁周末干，实在不行，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干或熬晌干，从不惜力！正因为这样，让奶奶的身体过早得了一身的病，而且这些病来得很猛，或者应该是奶奶从来不是一个娇气自己的人，平日里的小病小疼她从来不说吧！等疼痛已经忍受不了的时候，病情已经极度严重了。

        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年，爸爸、叔叔、姑姑领着她，上西安、商州，下河南西峡，多个医院看病，可是，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说“病太多，肝脏、肺、心脏，按下葫芦浮起瓢”。到西安时，奶奶已经走不了路了，爸爸背着奶奶上下楼，爸爸回家说奶奶趴在自己背上泪直流，那是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太累了！想想奶奶忍受了多大的疼痛呀！人到了生命的尽头，求生的欲望是非常强烈的，但已无济于事了。奶奶走时我在床边，摸着她的手，那时候，她已经瘦成皮包骨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奶奶在医院时给我说：“不要挑别的，人好就行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找对象，我结婚后，才真正明白这话的意思，这真是她的肺腑之言呐，她一生所受的苦和累还有委屈，除了自己要强的原因，也因为自己的丈夫不能撑起这个家呀！

        奶奶的前半生是不太幸福的，但后半生要好很多。奶奶生养了五个子女，总体来说，这样贫寒又没有背景的家庭，在农村这样的环境，也算争气，成家立业、孝顺老人、抚养子女，都没有太大让奶奶放心不下的事情，奶奶也算心安了。记忆里，没有听到奶奶抱怨命运的不公。因为她是一个善良、淳朴、勤劳、能干的人，从旧中国走向新中国的农民，经受过岁月风雨的洗礼，经受过太多的苦难和挫折，坚强和坚毅融进了血液，成为她的品格。

        一晃，十年过去了。奶奶的音容笑貌，依然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尽管她一生不是很幸福，但是，就像她定格遗像中的样子一样，总是慈祥的微笑着：面对所有人，面对苦难。

        她是卑微的，像一棵草一样，但那是我生命的源头，我敬爱她、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