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无花（2022.10.28）

        难得一个没有晨读的早晨，出门反而迟了，虽急赶急着上班，却还是在小区门口停下了脚步，为那一抹闯入眼中的灿灿金黄——

        阿姨家菜地边的菊花又在悄悄吐蕊了。

黄菊

        飘飞的雨丝中，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骨朵儿，正从主干向外挥动，活脱脱一个个紧握的小拳头，向秋风炫耀着活力和生机。

        它们长得好快啊，简直一天一个样。前几日那骨朵儿还似一个个小纽扣，被晓风穿针引线缝在秋的门襟上，而今已迫不及待想成为一个个小太阳，一扫秋日的萧瑟。

        目光细细抚过，抚过粗壮的茎，抚过小小的骨朵儿，抚过浅笑盈盈的花盘……今年这花势头健旺，只一丛就爆出无数个骨朵儿，不消几日，这里便会盛放成一小片花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惊喜吧。

黄菊

        这丛黄菊就长在小区主道和菜地的交接处。阿姨家一楼窗下，有块闲置的空地，老人家搬进来后，便把这里拾掇了出来，开出一块块小小的菜地。每日进进出出，总可以看见阿姨在地里忙乎，冬日松土，春日播种，夏日浇水，一年四季瓜瓜豆豆，这里总是一派葱郁。

        早晚遛狗，我常会去上前去打个招呼。父母在世时，也喜欢一头扎在小菜地里，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小小菜地的产出，能有几何？可任你怎样劝说，他们就是乐此不疲，让人很是诟病。时光流转，而今再看到这类似的一幕，心底泛起的，唯有熟稔和温暖。其实老一辈的很多事情，或许从不需要你懂得，甚至不需要你接受，他们这么做总有自己的道理，你尊重便是。

紫茉莉

        看我过来，阿姨也常会从地里直起身子，我们会就着瓜瓜豆豆随意闲聊几句。阿姨是个种菜的好手，这块几平米的小菜地上，一年四季，青菜、黄瓜、豇豆、茄子 、韭菜、辣椒…… 应季而生，蓬蓬勃勃，最秒的是旁边围栏的缝隙里，阿姨还种上了各种花:春天蔷薇月季粉粉嫩嫩，夏天鸡冠花燃烧似火，此刻秋天还未过去，黄菊小野菊又要闪亮登场了——配合着菜地里的黄瓜花茄子花豇豆花，俨然是小区的靓色。

黄金菊

        “蒋老师，你要吃辣子不？”阿姨是四川人，特别喜欢吃辣，她的地里，一年四季，青椒红椒朝天椒也是一道风景。

        我赶紧摇手谢过，身为南方人，真是无福消受此等热烈。

        “你要吃青菜就自己来拔。”操着口音独特的方言，阿姨又会指着油绿青菜热情推介。那时，我也会想到我的父母，他们每次地里回来，总会把收获分给邻人。一路走一路分，到家时篮子里只剩些歪瓜裂枣了，他们却总是笑嘻嘻的——分享是一种美德，根植在老一辈人骨子里的最为素朴的美德，可惜当年我们不懂，而今又懂得多少！

        跟阿姨搭讪很简单，夸她的菜种得好，夸她的花开得艳，阿姨便会爽朗大笑起来。她告诉你自己喜欢花，便叫儿子买来花种子，种在角角落落里。她家的北窗前有一株栀子花，已经一人多高了，这几年初夏，年年盛放，一朵朵素洁的白花从头到脚，芳香四溢，花开的日子，整个小区都浸在这馥郁的花香里，邻人们碰面时，笑容都比平日暖了许多。有了这样的花香萦绕，即使生活中遭逢这样那样的不测，希望也总会在心底升腾吧。

鸡冠花

        今年春日有段日子，阿姨家菜地里荒草丛生。那日碰见她家儿子，才知阿姨病了，腰椎做了手术，需要静养。快节奏的生活下，小辈们忙于工作，自然是没时间打理菜地的。那段日子，看着地里的荒草一日盛于一日，心底便会有莫名的担心，担心阿姨的身体，更担心她的菜地就此荒芜下去。所以，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重又看见阿姨坐在了家门口，心底升腾起的竟是苏生的欢悦。

        阿姨说，她的腰椎打了钢钉，以后不能弯腰干重活了。说这话时，老人的目光抚过她的菜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赶紧劝慰阿姨身体要紧，菜地弄不动，就算了。当时，阿姨只是客气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样的结果，她定然是不能接受的。

        可不接受，又能作何？

        阿姨很快用行动给了我答案。

        那日去上班，远远就看见菜地里又多了个熟悉的背影，矮胖的身形，宽厚的脊背，是阿姨！

        她又在劳作啦？

        紧走几步，才看清地里多了张小矮凳，阿姨正坐在矮凳上拔着韭菜地里的荒草。看我过来，她热情地招呼着，脸上又挂上了明朗的笑。我劝她悠着点，她笑笑说，坐着拔，没关系的，地里的荒草不拔，菜就要死了。看来，阿姨是离不开小菜地的，她的小菜地又何尝离得开她？

        打这天开始，阿姨的小菜地重启了，荒草去处，青菜萝卜，辣椒韭菜，油油绿绿，生机勃勃。菜地边上，五颜六色的花也渐次开放起来。虽说日子忙碌，阿姨的身体却恢复得很快，你看见时，她不是坐小菜地里忙碌，就是坐门口和邻居们闲聊，菜地围栏上的一丛月季也正热热闹闹，似在探头听她们闲话。经历了这个几十年难遇的酷暑，这个秋天，老人家的花竟开得特别多特别艳。

小野菊

          这个秋日的清晨，我邂逅了一抹抹金黄，我满心欢悦地定格着眼前的一切。生活本就是一个大花园，种菜种花尽可随心，你若爱花，何处无花？

        像阿姨一样去耕耘播种，去接纳改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