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叶子落

凌晨零点半,一片寂静里,我正在努力召唤周公。忽然街对面传来一阵响亮的拍门叫嚷声。

我听了好一阵才明白,原来是住对门的李爹爹,在喊邻居丁叔,说老伴儿王婆婆半靠在床上,头歪着,喊她不应,这才赶紧出来叫邻居帮忙。

邻居丁叔刚从麻将场上下来,打着哈欠帮李爹爹一一打电话通知他的子女们。

他的5个子女们我很少见,据说常年在外务工,只有过年那几天能看到济济满堂的热闹。

乡镇人家标配的三层小楼房,平常只有王婆婆和李爹爹两个人住。

偶尔会有女儿来帮他们翻晒衣物。

几乎每天都会看到王婆婆和李爹爹坐在大门口,有的时候是李爹爹在烧茶,有的时候是王婆婆在慢慢地搓洗衣服,背后是空深昏暗的农村厅堂。

更多时候两个人都安静地坐着,或许在看街道风景,或许只是打个盹。

偶尔会看到李爹爹骑着三轮小平板车,王婆婆侧坐在后面的车沿上,两个人去上街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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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王婆婆。她的头发总是在脑后扎一个髻,圆圆的脸,牙齿似已掉光,笑起来像半弯月亮。皱纹多沟壑却不深,人消瘦却不干枯。只是背驼得厉害,还缠过脚,矮矮小小的。

众人围坐闲聊的时候,王婆婆总是安静的坐在旁边,跟着笑,偶尔插两句。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从没听她抱怨,也不说什么苦处。

世事的风扑打在她身上,呼啸过去,留下的只有平静。

大概是这个冬天太冷太难捱了吧,耗尽了她在这世间82年来最后的能量。


王婆婆的葬礼很热闹,子孙后辈亲友乡邻都到了,乌泱泱一大屋子人。

搭台唱戏,守灵游丧,招待宾客,忙碌了整整两天两夜。

第三天凌晨,礼炮空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长长的队伍送着王婆婆去安葬了。

亲友们也逐渐散去,一切开始回归日常。

王婆婆家门口时常能看到她的子女们忙碌,孙辈的小朋友们玩闹。

只是,再也没看到李爹爹出现。


李爹爹,那个聊天时笑着说婆婆先过世了好,这样他就可以潇洒快活,儿子女儿家挨个住挨个玩儿的老头,身体素来硬朗,在王婆婆过世那晚把邻居家的门拍的震天响,声音传了半条街的老头,在王婆婆过世两天之后就卧床不起。

王婆婆过世的第七天,李爹爹也去了。

享年80岁。

那个大门口,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两个老人出现,坐着,烧茶洗衣。


有人说,李爹爹是担心王婆婆在那头无人照顾。

有人说,李爹爹比王婆婆有福气,至少有后人在身边送终。·

临终前的团聚,和平常的看顾,哪一个更重要?

可能都很重要。只是对很多农村老人来讲,每一个都奢侈。


鞭炮又响了起来,灵堂又搭了起来。

他们的子子孙孙再一次向这里集中,重复上一次的丧葬仪式,只是躺在那里的人换成了李爹爹,相框里换上了他的照片。

小孩子们倒是喜欢每一次的相聚,无知无觉地追逐嬉闹,好不开心。


太阳照常出来,菜照样炒饭照样吃,每一个家里的烟火照旧热气腾腾。

只是你曾经看过的那张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不会对着你点头微笑,不会和你寒暄着说天气。

那把椅子,空了,很快会有新出生的小宝宝爬上去,坐下,长成另一个人。

生命的交替,从前都是看叶子绿了黄,黄了落,春天再长新芽。

到了中年,开始看命运的播种和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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