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牢笼


8月31日

韩楚放下了手机,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如他所料,一如往常。

接下来他的母亲会推门进来,喊他起床。

“儿子,该起床吃饭了。”

韩楚的母亲推开门走进了房间,将房间里的窗帘一把拉开,阳光像颜料一般洒进了昏暗的房间里。

“知道了。”

韩楚一边应付着母亲,一边起床穿衣。

接下来会检查我的暑假作业。

“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早就做完了。”

“做完了?我看看。”

韩楚的母亲脸上怀疑的表情毫无掩饰,说完便将桌上的暑假作业翻开,接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儿子竟然做完假期作业了。”

韩楚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没有回应一脸惊奇的母亲,走出了房间。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清晨。

韩楚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在重复,是在他所经历的无数个8月31日中的第二个,像在假期中再平常不过的的一天中醒来,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由此想到他那原封未动的暑期作业,他便开始头疼不已。这时他的母亲推门进来,他心想完了,这一定是个极为痛苦的清晨,他如果再不起床一定会遭受来自一个更年期女人的劫难。

“忘了今天开学了,我马上起床!。”

趁他的母亲脸色还没有变,韩楚急忙起床穿衣。可他的母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感到一丝违和感。

“你睡糊涂了?明天才开学呢。”

接着他的母亲像他记忆中的那样,翻开了书桌上的暑假作业。

“还上学呢,作业都没写完,还不赶快起床把作业写完!就剩最后一天了,我看你怎么办!”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电影重放一般,就连他的母亲发火时说的话都与记忆中的昨天一模一样,韩楚安慰自己,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或者说,那些记忆只是来自昨晚梦境中的片段。

直到连续重复了一个星期同样的8月31日,他才敢确定,他被困在这一天里了。

每一个人都曾幻想过假期永远不会结束,韩楚也不例外,可他从没想过这个梦想竟会以这种形式实现,他看过许多时间循环题材的电影,可他从没想过当自己有一天面对这种情景时该如何应对。

起初他曾因为不用上学,拥有一个没有尽头的假期而欣喜若狂,他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他可以在这无限循环的一天里,尽情地做他喜欢的事情,他玩遍了所有想玩的游戏,看完了所有没有时间看完的电影,那些曾被学校夺走的假期,仿佛全部还给了他。

但渐渐地他开始感觉到了无聊,通关过的游戏他玩了一遍又一遍,追的漫画和小说永远不会更新,系列电影永远不会出续集,他甚至无聊到将他的暑假作业全部做完,可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天,日期永远不会改变。

他开始去做那些平日里不敢去做的事情,他在微信上向他们班所有的女生告白,他才得知竟然有这么多女生对他抱有好感,他甚至抱着玩笑的心态向他最好的哥们告白,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向自己倾吐了同样的爱慕之意,他开始试着向自己的父母敞开心扉,因为学习成绩的关系他总感觉与父母之间存在隔阂,他害怕自己达不到他们的期待,可他发现他错了,他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想给他太大压力,只希望他能自由自在地成长,健健康康地长大。他突然感觉以前生活中的那些阴霾全部一扫而散,昔日那些阴霾下遮蔽的地方,竟然开出了鲜艳的花朵,他开始对未来充满期待。

他开始感到焦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盼望着开学,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念他的同学和老师,他竟然感觉学校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可爱,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他开始尝试着去改变不断重复的日常,他跑遍了不同的地方,可无论他是睡在网吧里,还是睡在公园的长椅上,第二天醒来都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手机上显示同样的日期,时间永远不会前进。

在这一天里,无论他做什么,时间都会重置,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来。

韩楚吃过早饭后漫步在大街上,他知道那家商场里此时正在发生着什么以及一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他也知道在前方那个十字路口即将有一个鲜活的生命被夺走。他曾想过成为一个英雄,提醒商场保安在抢劫之前提前做好防备,或者在十字路口救下一个人的生命,这些他都做过,可是无论做什么,都依然改变不了未来,第二天依旧会有强盗闯进商场,十字路口依旧会有事故发生。

他发现自己正变得越来越麻木,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新奇,他只能感受到无尽的虚无。他感觉自己正慢慢地丧失时间的概念,他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他已经记不清哪件事是在哪一天发生的了,也区分不出今天与昨天有什么差别。

韩楚曾想到过自杀,他曾期待死亡可以帮他逃出这个时间的牢笼,可他无论是被子弹打中,还是被小刀捅进心脏,第二天在他醒来后,他都安然无恙,而一切也未曾改变。因此就连死亡对他来说,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韩楚不知不觉来到了高速公路上,他不想回家,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他就坐在公路边的草地上,看着一辆辆汽车驶过,他爱上了这种感觉,什么也不用思考,只是看着高速公路上发生的一切,就让他感到充实。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这一天即将结束,同样的一天即将到来,他早已没了今天与昨天的概念,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天都是一样的,也没有过去与未来的分别。韩楚站起身来,他沿着高速公路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去想要到哪里去,就一直这么走着,夜风从他的身上拂过,他感到一丝凉爽,他突然有了一种奔跑的欲望,他于是开始跑起来,沿着高速公路不断地奔跑着,可他知道,无论他跑得多快,都跑不过时间,逃不出这个牢笼,可他不能停下来,他知道,一旦停下来,他的生活就会失去意义,他就会被时间吞噬,因此他只能一直奔跑着,努力挣脱牢笼,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因此改变。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感觉到疲倦,他累倒在路旁的草地上,他不想睡,他想要保持清醒,他害怕一睁眼看到熟悉的一切,他害怕自己会逐渐迷失,他害怕一切又重来。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努力保持清醒。

当韩楚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感觉大脑昏昏沉沉,全身肌肉酸痛。他急忙去拿他的手机,他突然有了一种期待,他预感到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手机屏幕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等他的眼睛适应光亮之后,他急忙看向了手中的屏幕。

屏幕上的日期在他的眼前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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