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何处

我总觉得自己找不到归属。

十几年来,我到过很多地方。作为一个学子,学校无疑是最常去的地方。

为什么求学?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消费自己的青春年华?

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楚。

六岁的时候我开始上学前班。比起那些早早就读幼儿园的人来说,我的确多了些快乐的童年时光。但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的,我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沉溺于家乡的一切了。家乡有绸带似的小河、密密的竹林和遮天蔽日般的大榕树。夕阳西下时,常常能看到几只体态轻盈的野生白鹳从稻田中一跃而起,急急飞到高空而后坠入竹林深处的山谷里。家乡的大榕树,把自己巨大浓密的树冠当成收容所,路过的不论昆虫还是小鸟,都一视同仁地将它们接纳进来,从而组合成了一个热闹的大家庭。最老的老人也不知道榕树有多老。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许多的岁月痕迹,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却愈发地生机勃勃。

但小村于我,却已无清晰的记忆。时光掩埋了我留在小村里的足迹,我也记不清楚我究竟在小村的哪些地方玩耍嬉戏过了。这块土地残留给我的根性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模糊得再也难以辨认。我对小村是陌生的,小村对我也是陌生的。

梦中常常出现小村层层叠叠的梯田,春天嫩绿的田埂上满树或酸涩、或甜酸的李子,夏天粉嫩娇羞的荷花,秋天金黄璀璨的脐橙以及冬天屋檐横梁下晾晒的腊肉和板鸭……

寒假开春的时候,口袋里塞一个塑料袋,再捎上一把镰刀轻装上山采蘑菇。浓密的灌木丛里、松树的落叶中处处可以寻见。我曾经找到一朵草菇,用镰刀扒开它周围低矮的灌木,接着一大片草菇映入眼帘,每一朵都挨得细致紧密,像是一群簇拥的精灵。那一刻,我仿佛被一种温暖的力量感动了……

然而现在却很难采到蘑菇了。蘑菇已没有适宜的生长环境。原始的小农经济早已经被都市的灯红酒绿所侵蚀的面目全非。良田、山林不再是人们的宠儿。昔日肥沃的土地被野蛮的荒草霸占着,郁郁葱葱的大山被挖掘机的利齿蹂躏得沟壑纵横……满目疮痍的大山哪里还是蘑菇的归宿地?蘑菇找不到家,我的家又在何处?

对于在乡下长大的我来说,有关于小村的一切都能触碰到我心灵深处那最稚嫩柔软的部分。我想念屋后竹林的幽静、想念黄昏时刻靠在油茶树上的惬意、想念山泉水的甘甜和桂花丛中恼人的蜜蜂、想念小河里自由自在的鱼儿和岸边开心得吹喇叭的牵牛花……但它们只是我摇篮上的饰带和点缀。我欣赏和赞美它们,但它们却与我渐行渐远。每次一次回家,小村都仿佛又变了一个模样,这种变化带给我的只有陌生与冷漠……

我究竟来自何方?又该归向何处?

更多的时候,我会凝神默想我抛下无数热忱的校园,想起教学楼、宿舍、食堂,这三座在我心中扎根的建筑。教学楼前鲜艳夺目的横幅始终激励人心,一早一晚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整个校园。三尺讲台上辛勤的园丁在悉心耕耘,讲台下的是渴求知识雨露浇灌的花朵。各具特色的食堂装修吸引每个人的眼球,五花八门的食物挑逗舌尖的味蕾,在那里,我们可以暂时放下学习,去放松、去静静地品尝生活百味。夜深了,宿舍楼里还有掌灯苦读的同学。月色如水,微风习习,偶尔从窗户飘进一阵醉人的桂花香,还不时伴着蟋蟀的窃窃私语,那便是给他们最好的抚慰。

我总能看见,庄严的国旗用红黄两色去装扮单调的天空,然后跟风儿拥抱,许诺坚守在自己的岗位,站成一种信仰。绿茵场上除了有挥洒汗水的运动健儿,不时还会有一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刚与柔交织出一幅动人的图画。南方的校园,一年四季都是绿意撩人,生机盎然的。花儿一拨接一拨地开,调皮的树木总是被园艺师修剪成各种形状,“不要践踏草坪”的牌子下面小草在做着甜甜的梦……

浓郁的校园气息让我深深沉醉,曾使我怀疑是否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

然而身处在异乡的校园,我仍时时想起我出生的小村,那片承载了我无数美好记忆的土地。

可是,我们哪里会有驻足的地方呢?哪怕那山再青、水再温柔,过深的留念反倒成了一种羁绊,绊住的不仅是双脚,还有未来。

往后的日子,我也许还会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并不是我喜欢流浪,而是要为自己的心灵寻觅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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