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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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早晨,阳光洒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映照得一片白茫茫,青青草地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成了褐黄色,附近的草儿被牛羊吃得光秃秃的露着黄土地。

“额吉,我放牧去了。”三十五岁,身体健壮的阿古拉吃完早饭,赶出圈里的羊群对母亲说道。

“哦,早去早回。”母亲娜仁高娃微笑着说。

“路上小心点。”妻子萨仁从毡房里跑出来,对着丈夫阿古拉挥手嘱咐。

“阿爸,你要早点回来给我讲故事吆。”阿古拉七岁的女儿闪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摇着她稚嫩的小手,望着阿爸骑着马儿远去的背影大声嘱托。

“好的,你们回去吧。照顾好自己,额吉,外面有点冷,你们都回去吧。”阿古拉两腿加紧了马背,左手抓紧了缰绳,右手挥起长长的皮鞭,长鞭上的红樱子格外亮眼,阿古拉回头望着母亲、妻子和女儿回复道。

阿古拉赶着羊群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中,几只黑色的雄鹰在头顶盘旋而过,发出长长清脆的鹰唳声。

看着阿古拉远去的背影,娜仁高娃又不放心地对萨仁说:“草原上生活几十年,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早被马儿和羊群啃得没了草影,跑出去这么远,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呢?”

“放心吧,额吉,阿古拉有自己的主见,应该没问题的。”萨仁安慰婆婆道。

“我担心的是草原上有狼,这偌大的草原,遇到狼可就麻烦了。”娜仁高娃解释道。

“啊,呸,呸。”娜仁高娃说完,又感觉不合适,连忙呸呸两口,以示去除晦气。

“不会的,伊吉。”孙女其其格天真地笑着,幼小的身体学着娜仁高娃的样子,双手合十地说:“伊吉不是经常对着佛祖念祈祷佑我们全家平安健康吗?阿爸不会有事的。”

娜仁高娃摸摸其其格乌黑亮丽的头发,笑着说:“我们家的其其格真乖,写作业吧。”

“嗯嗯。”其其格应允着,乖乖地趴在毡房里的小凳子上学写字,那姿势有模有样,字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的汉字。

“我们家的其其格字写得真好。乖,好好学习,将来到大城市去工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比守着这羊群要好许多倍呢。”萨仁走过来,看看女儿的字忍不住夸赞道。

“是啊,学习好的,能走出去看看外面,比老是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多了。”娜仁高娃手里收拾着东西,嘴里说着学习的好处。

其其格抬头看着伊吉“嘻嘻”笑笑,继续埋头写字,萨仁对娜仁高娃说:“额吉,我去带水了。”

娜仁高娃陪在其其格身边写字,看看萨仁,轻声地说:“去吧,慢点”。

阿古拉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长长的皮鞭,赶着羊群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游游荡荡地走去,它们走走停停,为的是让牛羊儿吃饱。

草原上的云朵犹如白色的棉花糖,团团锦簇,在湛蓝的天空上自由地飘荡。牛羊在云团下面自由自在地奔跑,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正在牛羊儿吃得正欢时,阿古拉听到“嗷嗷”的叫声,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他知道是狼的叫声,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自己不害怕,就害怕辛苦喂的羊被狼撕吃了,阿古拉骑着马在周围用皮鞭熟练地挥舞,用此种办法去赶走狼群。

谁料到这次来了七八只狼,它们围着羊群攻击,伸着长长的脖子,那叫声犀利,瘆人,吓得羊群四散奔逃。阿古拉一个人怎么能守护住这么多的羊?况且,狼奔跑的速度远远超过羊的速度。

羊群被狼追赶得七零八落,阿古拉不停地挥舞皮鞭,手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还是不能驱赶走狼群,骑在马背上只顾追赶,没想到马儿突然冲进草原上的沼泽里,没有反应过来的马儿腿一软,跪在地上。只顾追赶狼群的阿古拉被马儿重重摔进水汪汪的泥沼里。

跌落泥沼的阿古拉手里除了皮鞭什么也没有。紧张的他想慢慢地爬起来,可是周围没有支撑点,这沼泽地不敢乱动,否则越动越深。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光秃秃的草原很难见有硕大的羁绊物,只有不远处一块儿不起眼的石头安静地躺在草地上。落寞的阿古拉燃起一丝希望,用力挥动手中的长鞭,可是,石头经过风蚀变得光滑,没有羁绊,皮鞭根本拴不住。

这时候,泥沼已经淹没阿古拉的胸部。只剩下肩膀露在阳光下面。阿古拉看看周围荒无人烟的草原,心里失望极了,望着被狼群追散的牛羊,还有深陷泥中的马匹,阿古拉孤寂的心里无助又恐慌。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想呼叫一个人有多难?即使看见狼群打电话,人们也来不及救他。

阿古拉又使出洪荒之力,甩出皮鞭,可石头的光滑和重量根本支撑不住他沉重的身体,他的晃动让他越陷越深,已经埋没到了肩膀,只露出头部和他眼里的恐惧和绝望,无助的他只能像是僵尸一样等着奇迹的发生。他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几只雄鹰从此出飞过,发出凄厉的尖啸声,那叫声撕人魂魄。

阿古拉想起了额吉娜仁的微笑,想起了任劳任怨的萨仁,又想起了活泼可爱的其其格,他多么不舍,不舍得离开家人。可人类在宇宙面前又是何其渺小,他在祈祷:额吉,萨仁,其其格,我亲爱的家人,你们照顾好自己,永别了……

白芷的太阳光有明变暗,从东边日升西边日落,红彤彤的,残阳如血。

夜幕低垂,还没见阿古拉回家的身影。娜仁高娃焦急地站在毡房外等待。萨仁在毡房里坐卧不宁,急切地说:“额吉,我去找找吧。”

“你一个女人家,这大晚上的不行,再等等吧。”娜仁高不安地说。

“可我害怕阿古拉出什么事。”萨仁纠结地说。

“我也不放心,可能是正在往回的路上赶吧。”娜仁高娃只能自己劝自己。

萨仁站在空旷的草原上,看着漆黑的夜晚,没有任何光影,只有天上的牛郎织女星在闪烁。

萨仁想要出去寻找阿古拉。可是,这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一个人出去寻找,即使不遇到狼群,大晚上也会让人迷路。如果遇到狼群,那就是往虎口送命呀!

其其格看着伊吉和额吉愁眉不展的神情,不见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她不敢多言语,心里感到害怕,只能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小人书打发时间。

夜已经深了,阿古拉还没有回来,急得萨仁彻夜难眠,娜仁高娃也是辗转反侧。娜仁夜里不知道坐起多少回。只要一躺下,就梦见阿古拉微笑着赶着羊群回来啦,她和往常一样,高兴地接过阿古拉手中的皮鞭,萨仁给他端上可口的饭菜,其其格围坐在阿古拉身边,看着阿爸大口吃着酥油饼,也学着他大口地吃,娜仁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开心地笑了,这笑声把她惊醒,她披衣坐起,想想刚才做的梦,眼里的泪无声地溢满脸颊。

好不容易等到东方露出了微黄色,萨仁不顾及一夜没睡的疲乏,走出帐篷,看着东方的太阳,向大地母亲深情地跪下,匍匐在地,嘴里祈祷着:保佑阿古拉平安回来,佛祖保佑阿古拉平安。

娜仁高娃看着儿子出发的方向,痴痴地望着,目光的明亮慢慢地暗淡。

其其格看着额吉跪地祈祷,懂事的她跟着额吉跪地祈福。

萨仁看不见熟悉的身影,心中忧虑不堪,实在等不及了,焦急地说:“额吉,我去寻找阿古拉。”

“孩子,你要小心呐。”娜仁高娃眼里湿润,语气哽咽,提醒萨仁。

萨仁带上了一些吃的干粮,家里没有了可骑的大马,只有自己徒步而行。

萨仁心里带着希望,怀里揣着阿古拉喜欢吃的油酥烧饼,还背了一壶草原上为客人准备的酥油奶茶,她希望见到亲爱的家人,亲爱的阿古拉。

萨仁一直在心里默念着阿古拉的名字,不论艰难险阻,萨仁一定要找到他。

萨仁走呀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根本没有迫切希望的影子,只有一些零散的羊群在草地上依偎着大地母亲。

萨仁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阿古拉,阿古拉,你在哪里,阿古拉……”

没有回答,只有女人嘹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空回荡。

萨仁走得又累又渴。可她不舍得喝一口身上的酥油奶茶,因为这是给心爱的丈夫,其其格亲爱的父亲准备的。

萨仁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茫茫草原上奔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终于看见自家的牛羊零散地在草地上啃食着,心里一喜,大声叫喊:“阿古拉,阿古拉……”

没有应声,萨仁心里不祥的预感顿时升起,心脏不由得紧张起来,嘴里喊着奔跑着来到阿古拉出事的地方,当她看到阿古拉拿的系着红樱子的皮鞭在地上掉着时,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前一片眩晕,差点栽倒,那红樱子在微风中飘动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阿古拉,阿古拉。”萨仁不顾一切地哭着喊着,双腿跪地,几乎是匍匐着爬到阿古拉出事的地方。萨仁手里牵着红樱子的皮鞭,用力地拉扯着,拽着,想用尽力气把夫君拽出来,可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掉进沼泽里的人,没有呼吸,能存活多久?萨仁眼前一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萨仁被“嗷呜嗷呜”的声音惊醒,那叫声犀利,凄惨,真是鬼哭狼嚎,五六只狼围着萨仁转,萨仁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场面,手无寸铁的萨仁面对凶狠残忍的狼群,心里不是恐惧而是愤恨,竟一点儿也不示弱。挥舞着手中的防身物品奋力与狼群拼搏,她要为阿古拉报仇,要为自己夺回希望,然而,势单力薄的她还是没能……

又是一个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寻夫的萨仁也没有了踪影,这一个又一个孩子没了影子,娜仁高娃心急如焚,焦虑重重,她实在按捺不住焦灼的心,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冷风吹过她虚弱的身躯,她期盼地望向阿古拉出走的方向,怎么办?出去寻找,可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茫茫草原里,出去也是有去无回,如果,连自己也没了,其其格怎么办?娜仁高娃杵立在星空下,苍老的她只有默默地等待,祈祷孩子能平安归来……

其其格看着风中的伊吉,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了灿烂的笑容,娇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珠,默默地陪着伊吉。那晚,娜仁高娃失眠了,可怜的其其格蜷缩在伊吉的身旁瞪着眼睛不说话。幼小的心灵想等着阿爸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等着讲一万个为什么,讲……

一切只能是愿望。

天刚蒙蒙亮,一夜无眠的娜仁高娃早早起床,她收拾好了出发的装备,不是直接出去寻找,而是领着其其格先来到了唯一的女儿家里。

一夜无眠的娜仁高娃瘫软地坐在凳子上,褶皱的老脸显得更加苍老。

“额吉,出什么事了?看你的脸色苍白。”女儿托娅看着一言不发的娜仁高娃。

娜仁高娃愣愣地神情被女儿的问话打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你的,你的哥哥,你的嫂嫂不见了……”

“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

娜仁高娃哭着,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发生的事。

“不能再等了,报警吧。”托娅果断地说,情况危急,不容片刻等待。

当蒙古族的巡警和托娅一干人等四处奔走,终于在阿古拉和萨仁出事的地方看见遗留在草地上的皮鞭和萨仁被狼群撕咬得七零八落的衣物,托娅放声大哭,那哭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是那么的沉郁抑扬。哭他孤苦伶仃的哥哥和无助的嫂嫂,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两个孩子前两天还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糟巴,喝酥油奶茶,两天工夫,说没就没了,这样的打击让娜仁高娃一病不起,躺在帐篷里面的铺卷上,喃喃自语:“为什么走的不是我,为什么走的不是我,他们都走了,留下我这个糟老婆子有什么用?佛祖啊,把我收了吧。”

“额吉,你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托娅守在母亲的身边,说着安慰的话。

其其格望着空旷的大草原,眼里闪着泪花,她想妈妈,想爸爸,可她不敢哭,她怕伊吉听到更伤心难过,她忍着心里的思念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注视着草原上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也映照在她那圆圆的黑色眸子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草原上没有飘落的树叶,只有一年一度的青草色变成褐黄色证明季节的轮回。其其格也慢慢长大,只是越长大越孤单,没有父母亲的陪伴,她原先阳光灿烂的笑容逐渐消失,留在圆圆的小脸上的是悲伤的眼神,这眼神不该是她的年龄应有的。

娜仁高娃看着逐渐长高的其其格,这是她失去爱子后唯一的希望,她是这个家里面延续香火的命脉,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其其格,作业写完了吗?吃饭吧。”娜仁高娃和蔼地对正在写作业的其其格说。

“好的,伊吉,马上写完了。”其其格一边写字一边回答,当其其格快速地把作业写完,站起来收拾作业本的时候,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眼睛一片模糊不清,这是咋么啦?已经十岁的其其格暗自思忖。

年幼的她稍微定了一下神,迅速地把东西收拾好,坐在破旧的桌子旁,和奶奶一起吃饭。

“其其格,你也慢慢地长大,越来越懂事了,奶奶老了,你以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娜仁高娃慢声细语地对其其格说。

“伊吉,阿爸、阿妈走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其其格要伊吉永远陪着,陪着其其格长大。”其其格嘴里慢慢地嚼着饭菜,凝望着伊吉那沧桑的脸。

“孩子,伊吉终有走的一天,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就是父母……”就是父母也不能陪伴自己一生,可娜仁高娃把话说到一半,想起了死去的儿子和儿媳,话到嘴边又咽下。

其其格沉默了,她知道伊吉又想起了伤心往事,她不敢再提,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匆匆扒拉了几下,放下碗筷,帮伊吉收拾。

岁月匆匆,伊吉一年老一年,其其格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其其格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眼睛也越来越模糊。可她怕伊吉担心,她始终没敢对伊吉说,怕她的精神受不了。

可是,上天还是没能善待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其其格在一个明朗的清晨,刚睡醒起床,就摇摇晃晃地晕倒了……

“其其格,其其格,你醒醒,可怜的孩子,你生病怎么不跟伊吉说呢?”传来娜仁高娃焦急不安的话。

“伊吉,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其其格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们谁是孩子的家属?”陌生又严肃的男中音。

“我是她的姑姑,”不等医生把话说完,托娅急切地说。

“我是孩子的奶奶。”娜仁高娃喘着粗重的语气。

“你们过来一下。”男中音又响起。

怎么啦?我应该没有什么大病吧,为什么医生说话语气这样生硬,其其格心里嘀咕,由于眼睛模糊,闭眼沉思。

“你们知道吗?她的眼睛将近失明,需要做手术。”男医生冷峻的面容加上凝重的语气,犹如五雷轰顶,差点把娜仁高娃击倒,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托娅忙上前扶住母亲娜仁。

“为什么会得这病呀!这孩子自从父母走后,话少了许多,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看着偌大的草原愣在那里。

“这种病因很多,可能是营养不良造成;也可能是先天带来;也可能是郁闷憋在心里,日积月累,俞气行在眼里,使眼睛的视力模糊,各种原因都有吧。”

“那怎么办?”娜仁惴惴不安地问。

“要不然吃药维持,但是,效果不会立马见效,要不然做手术,角膜移植,但是需要眼角膜和一大笔钱。”冷冷的话语,犹如三月里的桃花雪,冰冷刺骨。

“没事,额吉,钱的事,你不用发愁,我来想办法。”托娅安慰母亲说。

“可你的孩子上学需要钱,你又刚买了房子,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娜仁心疼地对托娅说。

“额吉,再难,孩子的病要紧。”托娅苦笑一下,咬咬牙,轻轻地拉着母亲的手,笃定地说。

“伊吉,回来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娜仁高娃不知怎么回的病房,思绪还没有恢复平静,眉毛拧在一起,就被其其格连珠炮似的问话打断。

娜仁看着病床上可怜乖巧的其其格,心里五味杂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两个孩子走了,难道灾难还不够多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佛祖呀,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孙女?

娜仁眼里的泪水打转,可没有在其其格面前流下,她急忙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其其格说:“没事,医生说你养养身体,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

“伊吉为什么不高兴?”其其格诧异地问。

“没什么,我又想起你……没事,是我的眼里被风吹进了灰尘。”娜仁突然话锋一转。

“伊吉,我有点饿了。”其其格不好意思地对娜仁和姑姑托娅说。

“你等着,我去给你们买点好吃的。”

“不,姑姑,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我不想老是躺在床上,时间长了,我的身子都是硬的。”其其格挣扎着坐起,慢慢地披衣下床。

托娅看到已经下床的其其格,没有再劝阻,随她吧,孩子老是躺在床上也感到很无聊,托娅心想。

“额吉,我先去到医院的缴费处,把住院费交了。你们等一下哈。”托娅说着就去住院部办手续去了。

“伊吉,不如我们先走着,姑姑一会儿就到了。”长这么大,还没有在市里面转过呢,好奇心重的其其格和伊吉商量。

“好吧,我们走慢点。不要和你姑姑走散了。”娜仁高娃叮嘱其其格。

其其格挽着娜仁高娃的手,来到了市立医院的大门口,从这边到对面的饭馆有一段距离,只要穿过这条马路就到了。

路口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这是红绿灯路口,看到绿灯亮起,娜仁很小心地拉着其其格的手,由于车辆太多,娜仁和其其格躲避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当她们刚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对面的红灯亮了,可娜仁和其其格还没有完全走过去,一辆急驶的车辆横穿过来,眼看要撞到其其格身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没有明白过来的娜仁看到危险来临,她用那双苍老的双手猛地推开了其其格,其其格安全地躲开了汽车的冲撞,可娜仁却被急驶而来的车子撞飞一米多远,一个跟头下来,瞬间倒地,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额吉,额吉……”托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

“伊吉,伊吉,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提出要求的……呜呜呜呜呜”其其格幼小的哭声和自责声。

娜仁迷迷糊糊地仿佛看到了高大威猛的阿古拉,还有温顺的萨仁微笑着走来,他们一边一个,拉起娜仁带茧的老手在喊:“额吉,额吉。”

娜仁高娃手上的输液器滴答滴答地向身上输送着鲜红的血液,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娜仁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浑身没有知觉。儿子走了,媳妇走了,孙女的眼睛又面临着失明,自己在世上苟活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不如……

当娜仁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可爱的其其格,还有被岁月偷走青春的托娅,慈祥地,用淡定的声音说:“我要走了,找我的孩子们去了,我走后,把我的眼角膜移植给其其格。”

“不,伊吉,我不让你走,我要你陪着我,陪着我长大,我要……。”其其格拉着娜仁干枯的手,泪流成河。

娜仁高娃沧桑的老眼看了看她的孩子们,又看看滴答滴答的输液瓶,颤抖的手毫不犹豫地拽断了身上的输液……

“不,伊吉,我不要你走,我要你永远陪着其其格……”

哭声阵阵,响彻云霄,日落西山的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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