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术的历史:鬼魂中的艺术家


这世界总是不乏充满奇思妙想的人。

Étienne-Gaspard Robert(1763-1837)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是比利时的一位物理教师,也是气球运动的先驱,不过他更知名的身份是一位舞台魔术师,人称为「罗伯逊」( Robertson)。


罗伯逊利用其物理学和光学知识,使用被称为「phantasmagoria」的手段,吓坏了整个巴黎的市民。


1855年的一篇传记文章中简洁地描述了罗伯逊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是一个天生的魔术师,因为他天生就对自然科学的实验有着强烈的兴趣,他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人,在一个迷信的时代,他可以搞一些时髦的娱乐活动,让幽灵出现,让公众感到恐惧,而不是利用公众的无知而榨取钱财。



罗伯逊的功绩可以填满几本书——事实上,光是他自己的回忆录就写了两本书!在这里,我们将看一看这位非凡的人一生中的一些亮点,特别是他在光学方面的努力——以及他的幻影!


罗伯逊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控制魔法的强烈兴趣,他的一次旅途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距离巴黎圣母院不远的一个沼泽区住着一位乡村魔术师,他声称可以在夜晚召唤出任何往生之人的灵魂。想要从亡灵世界唤回某个灵魂,只需他在人间的朋友带着手杖和提灯来到沼泽,找到这位魔术师。

手杖要插在地上,灯笼放在旁边。能看到鬼魂的人要背对那些鬼魂,跪下说:「主大人。」然后转过身来,拿起棍子,那幽灵便从它挖的地洞里冒了出来,浑身裹着火——也就是说,有一小股易燃的气体冒了出来,灯笼立刻把它点着了。



罗伯逊知道这是乡村魔术师的戏法,这种行为让年轻的罗伯逊意识到,如果人们不懂科学,他们是多么容易上当受骗而相信超自然现象,而这次观察也将在他未来的职业生涯中发挥重要作用。


1789年的巴黎表面上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那年,血腥的法国革命开始了,罗伯逊有幸目睹了杜·巴丽夫人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最后时刻。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他虚弱的体质导致身体不适,最终他回到了家乡列日疗养。


罗伯逊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取火镜


回到家乡的罗伯逊对阿基米德的取火镜点燃敌舰的经典故事很感兴趣,于是着手设计自己的装置。他炮制了一种简单的方法,通过这种方法,一个受过训练的人可以快速方便地调整镜子的不同部分,从而产生燃烧效果。他把这个装置给他省的官员看,他们把他送回巴黎,在那里展示他的发现。


他的发明虽然受到了巴黎科学家的欢迎,但却没有可以得到进一步资助发展的任何消息。然而,罗伯逊不再在意,因为他活跃的头脑已经转向了一种新的科学和艺术的努力:超自然光和光学的原理,即所谓的幻像,他曾看过一场拙劣的表演。此时的罗伯逊对光学和超自然现象的研究已近乎狂热。


他不仅研制出新颖的光学装置,而且还炮制了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图像和故事。带着这些,1798年1月23日,他在巴黎的L'echiquier歌剧院首次演出。关于这场演出的描述,在1871年出版的著作《光学的奇迹》中有着这样的记载:



共和国的十人执政官之一说死人不会再回来,但是去罗伯逊的展览,你很快就会相信相反的说法,因为你会看到死人成群结队地复活。罗伯逊召唤出幽灵,并指挥着这支幽灵军团。从那以后的几天晚上,我发现自己和六七十个人坐在一间灯光明亮的公寓里。七点钟一到,一个苍白消瘦的人走进房间,吹灭了蜡烛,说道:「市民们、先生们,我不是虚张声势的冒险家和骗子。我已在《巴黎日报》上向公众保证,我能使死人复活,而且我一定会这样做。同伴中那些想见到他们所爱之人的鬼魂,因疾病或其他原因而离世的人,只要说出来,我就会服从他们的命令。」沉默了片刻,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眼睛忧伤的人站在人群中他大声说:「由于我在一份官方刊物上无法重建对马拉(Marat)的崇拜,但我应该会很高兴看到他的影子。」这人说罢,罗伯逊立即往一个火盆中倒入点燃的煤、两杯血、一瓶硫酸、几滴硝酸和两份《自由人日记》,在这些物质燃烧所产生的烟雾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手持匕首、戴着红色自由帽的苍白幽灵。那个人似乎认出了马拉特,冲上前去拥抱幻象,但鬼魂做了一个可怕的鬼脸后就消失了。接着,


一个年轻人要求去看一位年轻女士的幻影,他把她的肖像给所有在场的人看。罗伯逊把几根麻雀的羽毛、一两粒磷和十几只蝴蝶扔进火盆。一个美丽的女人很快出现了,她的胸脯裸露着,头发飘浮在她周围,她带着最温柔的关心和悲伤微笑着对这个年轻人。坐在我身边的一个面目狰狞的人突然喊道:「天哪!「我妻子又活过来了,」他冲出房间,显然是担心他看到的不是幽灵。

在晚上表演快结束时,一位保皇党人想要看到路易十六的幻影,这张幻影的出现无疑会在许多红极一时的共和党人中引起骚动,罗伯逊回答道,在第18个果月(法国共和历的12月份)之前,即法兰西共和国宣布永远废除皇室的那一天,他有一张把死去的国王带来的收条,但就在同一天,他那这张收条弄丢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它。



奇怪的是,似乎连路易十六的鬼魂出现的威胁都让这个新生的法兰西共和国感到不安,当局立即关闭了这场演出。然而禁令并没有持续,很快罗伯逊就把演出搬到附近的一个修道院,那里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聚集的人群。


下面是从罗伯逊自己的回忆录中提取的幻影本身的插图。请注意观众中令人愉快的歇斯底里:哭泣、惊慌、拔出剑来,还有一个人甚至似乎在用手枪瞄准幽灵。


罗伯逊的表演并不局限于简单的幽灵出现和消失。在巴黎四年的演出过程中,在随后的世界各地的演出中,他用光线描绘了各种恐怖的故事。


他的节目中使用了著名的文学、历史或艺术作品。例如,汉斯· 荷尔拜因(Hans Holbein)1538年的系列木刻作品「死亡之舞」作为一系列图像,例如与死亡搏斗的士兵。


Hans Holbein的死亡与士兵


罗伯逊在表演中把它们当作真正的超自然现象。然而,他在每次演出结束语中总是非常明确地指出,这一奇观是科学的结果,而不是巫术。


那么罗伯逊是如何用光学技术来吓唬巴黎的呢?从传记中的描述来看,他怎么能制作出不只是静态的场景,而是包含一定程度的运动场景呢?


他的一系列幻术是围绕着一个极其简单的装置建造的,在古代被称为「魔术幻灯」(magic lantern),它可算是幻灯机的原始版本。


在17世纪50年代,「魔术幻灯」(magic lantern)是由光学科学家Christiaan Huygens和德国耶稣会牧师Athanasius Kircher发明的。没过多久,各种各样的江湖骗子就应用这种新的投影装置来模拟鬼魂、魔鬼和其他超自然的实体。


罗伯逊修改和完善了幻觉魔灯的使用。那么,罗伯逊的「幻影」表演和「魔术幻灯秀」有什么区别呢?



首先,罗伯逊的幻灯片除了要投影的图像外,全是黑色的,这使它们看起来更像幽灵。


其次,罗伯逊不是在固定背景上显示图像,而是把它们投射到烟雾上,或者在半透明屏幕上显示图像,这样鬼魂和恶魔就可以在半空中「盘旋」。罗伯逊在放映机和观众之间安排了一个屏幕,并在回忆录中详细说明了他所用房间的大小。


「魔术幻灯」本身也被罗伯逊大幅改进了,而且为自己的「扇形镜」申请了专利。下图显示了该设备及其详细的光学元件。一盏灯由一个抛物面反射器支撑,它迫使大部分光线形成平行光束,穿过透镜排列。在光学元件的后部可以看到用来插入幻灯片的插槽,中间是一个大小可控的光圈,用户可以调节通过它的光量。


罗伯逊最简单、最有效的改进之一是将整个扇形镜安装在轮子上,使其能够轻松地前后移动。再结合隔板,就可以制造出一种「幽灵」迅速靠近的错觉。当隔板大部分关闭,扇形镜靠近屏幕时,观众会看到一个很小很模糊的灵魂形象,在他们看来,这似乎是在很远的距离。通过把扇形镜从屏幕上拉开,打开光圈,「幽灵」就会迅速变大变亮。


罗伯逊的“巫师之舞”素描


一台投影仪上可以使用多个幻灯片,罗伯逊遗存下来的两张幻灯片包括一张「幽灵」的脸和一张「幽灵」眼睛的单独幻灯片,两张幻灯片相互移动时就可以创造一种邪恶生命的感觉。


也可以使用多个投影仪,既可以用来创造动态场景,也可以一次将图像投影到多个曲面上,包括天花板。


罗伯逊最著名的错觉之一是「恶魔之舞」,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种效果。一天晚上,当他尝试幻影术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在黑暗中,这时两个人,每人拿着一盏灯,穿过屏幕另一边的房间。刚好在灯光和屏幕之间的一个小窗口,立刻把它的双重图像投到布上,于是就发现了一种倍增阴影的方法。



有了这种「恶魔之舞」或「巫师之舞」,可以同时让多个图像互动起来,相互环绕或「跳跃」在一个有趣的舞蹈中。


除了光学技巧,罗伯逊还运用声音和心理来增强这种恐怖的体验。音效将伴随着演出,包括罗伯逊和他的助手们创作的灵魂之声。他选择了一个废弃的、腐朽的修道院作为他的演出地点,这有助于增加恐怖的气氛。


罗伯逊的扇形镜


罗伯逊无法长久地为他的幻觉技巧保密。1799年,他的两个助手离开了他的工作,在镇上开始了他们自己的演出,罗伯逊起诉了他们,在诉讼过程中,他的所有伎俩都被公之于众。很快,欧洲各地出现了类似演出。如果罗伯逊没有聘请一位一流的口技表演者Fitzjames的话,他可能会在人群中迷失方向,因为Fitzjames给节目带来了竞争对手无法比拟的现实主义水平。


罗伯逊现在最出名的是他的幻术表演,但他一生中做了更多的事。在他有生之年,他登上了59次气球,其中包括1803年创下的高度纪录,当时气球飞行还处于初级阶段,非常危险。


罗伯逊还对电学实验感兴趣,他在向巴黎科学家介绍亚历山德罗·沃尔塔(Alessandro Volta)的发现(例如电池的发明)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也许罗伯逊的影响和迷人的性格的最好的证明就是传记文章作者的身份。这篇文章「罗伯逊,鬼魂中的艺术家」出现在1855年1月27日出版的《家庭词汇》杂志上,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伟大的作家查尔斯·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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