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那边

老家后面有一座大山。叫做大公岭。前年回家做清明时在门口听家人闲聊鬼怪的事时听到大公岭的来历。是以前一个公人在那里埋葬得来的名。公人在老家就是古时抬棺材的人。

站在老家的任何方位,只要抬头看向东边一隅的天空,大公岭就矗立在那里。在天幕下,它像是恒久不变的背景。一个大的主峰,两边连绵的山体。和广州白云山相似。郁郁葱葱的树木。黑色墨色。山上有光秃处,有大石头。晴朗的天气山那边一碧如洗。或者几朵白云飘着。或者有变幻的云。

我不知道山另一边是怎么样。

山的最高峰西边正对着我们村后面的红面石村,从山下到村庄经过连绵的农田。后来有条新国道325国道穿过这些农田,在山下环绕一圈,飞驰着车辆。家门口那条旧路已经不堪重负,太多车辆转到新国道去了。

所以我们上大公岭都要穿过那条国道。

清明节时山下沿着那条国道停满车。一路没有尽头。山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延绵不断。川流不息的人上山下山。大公岭在清明时节热闹非凡。

平时是安静的。已经没有孩子到山下放牛。也没有孩子到溪边洗澡。山下农田许多荒废了。

小城的北边。十字路口后来装了红绿灯。过了国道右转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一直走进一条林荫道。林荫道很长很长。经过一个小湖。尽头有座庙。香火不算鼎盛。庙后面有很多小路可以爬上山。那也是大公岭范围。只不过那个小山头叫庄山。

在老家后面站在田野或国道边上仔细辨认,可以看到庄山那个寺庙层叠的黄色的飞檐。

清明时节那边山腰开满一片黄色小花,一种很高很大的相思树。寺庙就在树里。

童年时随着村里放牛的同伴上大公岭摘野果到处跑。山脚处那片树林。在溪流边掬水而喝。随着家人上山砍柴。到山的南边。盯着山上沿途某棵不起眼的小草挖到根部企图挖出一棵人参。

山上坟墓很多。有些大气派的墓刷着白色石灰。童年时远远看到总是躲着走。但走几步又是坟墓。

山上可怕的事很多,有还没来得及埋葬的棺材。我记得有一次我走在山中,应该是半山上。不是小路。路边有松树。大雨过后路上冲出一条条疏浅的小沟。同伴指着树那边说有个红色的棺材。记忆在那里断带。我不记得我有没有看到。但我记得后来我和家人去砍柴总提心吊胆怕看到棺材。那条路我也记得。一道向上的斜坡。松树。被雨水冲刷下的沟渠。后来我走在别的山上在记忆里又重走了那条路。

山上有在树上上吊的。有疯子。后来奶奶吓我说山上很多疯子。我已经很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到山上。在一块平坦的草地,有几棵树,有高过人的草丛。我在那坐很久。闻着草木的芳香。看向山下的田野。根本不知道害怕。

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每晚入睡前,躺在老家床上,时常想像着如果半夜醒来我在山上怎么怎么可怕。阴森森的山岭,鬼怪在游荡在吼叫。我一个人。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跑也跑不了。我被吓死了,可是我并没有死。我一边想象着吓自己一边睡着。醒来确认是躺在家中床上。望一眼家后面的大公岭。白天它一点都不可怕。我又屁颠屁颠上山去了。

上山的路有两条。一般走大路。也就是家后面红面石村边那条路。我还记得我如何兴高采烈和同伴看着前方的山岭向它走去。那时我读四年级吧。下山的途中我记得那天天空辽阔。我到家后面找两姐妹玩。最后一次。后来家人带我到广州去了。以后就没再见到家后面的两姐妹。

上山砍柴。带着镰刀钩绳扁担。挑着柴回来时走小路。就是田径。只能一人通过。走田径的路程最近。不用绕红面石村半圈。但要经过红面石村边的那个水塘。许多次我到那里玩。水塘边是竹林,竹子被又厚又重的攀藤植物压得低下来。现在是没有了。

我记得有次爬到大公岭顶。那里有杨梅。有肥大的罗尼果。是村里经常上山的同伴带路的。有一年学校带队到山岭植树。在大公岭的南边,我摘了许多灯笼果。有同学拿着挖坑的锄头到去挖什么东西去了。回来时城里发生火灾。老师们又去救火。

有一年清明节。父亲那时还在。叔公和爷爷还在。一路披荆斩棘。辗转在茂密的山林中寻找祖先的坟墓。现在只记得一片模糊的背影。人们说话的声音还在。鞭炮声也在。我抬头周围看那些树木陌生的熟悉的。带刺的草木在我左边右边前边。

图片发自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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