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甫成几夜的蹲守,没有白费,摸清了这一伙国民党军统的落脚点。并且从他们的情势上,可以判断正在酝酿一次行动。时机已经成熟后,立即向小原正雄请示抓捕。
小原正雄很重视这次的抓捕,证据之一就是把手头上能派来的兵力都派来了。
王甫成神情亢奋,眼睛几乎要冒出光来。他让自己手下的便衣,将整条街道的路口全部封锁起来。“就是一条老鼠都不能让它跑出去!”他说。
相比王甫成的亢奋,小原正雄倒是很冷静。他在附近街区的一辆轿车里,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小楼里的动静。这座俄式的建筑被一排高墙围绕,墙上面布满了碎玻璃,以防有人攀爬进去,大门是厚重的铁皮包裹。在小楼的二层一处窗户处,始终有个人在那里观察。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另一边的街道,徐徐驶进小楼处,停在大门前,从车下走出三个男人。三人在车外扫视了一圈,走进门里,大门又被重新关上。在楼上观察的人看到进来的三人,也走下楼去,去和三人汇合。
要来的人已经到齐了,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小原正雄发出可以行动的讯号。
一辆卡车从街角处驶出,慢悠悠的向这里驶来,在距离大门还有五十来米的时候,突然加大了油门,加速向厚重的铁门驶去。随着“咣当”一声巨响 ,大门被撞开,卡车冲进了院子里。车的油布被掀开,从车里跳下二十多名日本宪兵,端着枪,向着楼里冲去。
一阵激烈的枪声瞬间响起。最先冲进楼里的五名日本宪兵随即倒在血泊中。
小原正雄与王甫成,都低估了楼里面的反击火力;原本他们以为这些军统特工们,不可能有大型的火力,只不过有几只短枪而已,待到一番冲击后,子弹耗尽就会投降。但从里面传出的枪声判断,这些军统们的手里明显有着冲锋枪之类的。
小原正雄的眉毛皱了起来。双方都在拼命厮杀,子弹横飞,想要抓活的,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可要是最后都变成一堆死尸,可就让人恼火了。对于特高课而言,谁都知道,死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被火力压制住的日本兵,向楼里抛出了几枚手榴弹,爆破的的声音响过,日本兵“嗷嗷”叫着,向里面冲进去。
王甫成蹲在后街的墙角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座小楼,任凭里面枪声大作。待听到传出爆破声,心里不禁骂了句;这么强攻,里面的人岂不都被炸死了!没有了活口,他岂不要白忙乎一场。
二楼的一扇窗户被砸开,一把椅子飞了出来。紧跟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跳了出来,落到楼后的残雪堆上。
这是王甫成带领一帮便衣守候在这里的目的,他们就在等着这一刻,等待羊入虎口。
王甫成带着人冲了过去,他听到其中的一人跳楼后传来一声“哎呦”,这是其中的一人受伤了。他看到两人向着一堵墙跑去,后面的一人一瘸一拐。王甫成很想立功,但他知道,对于一个死了的人,立多大的功劳都是扯蛋。最要紧的,是要活着。他对着前面的两人开了一枪,然后躲在墙壁后。果然,他这一枪后,逃跑的两人转过身来,对着后面就是梭子,把紧跟在他身边冲上去的便衣,来不及躲避,胸口中了两枪,栽倒在他身边。他再探出头去,见到其中的一人已经爬上墙头,来不及多想,他对着那人开了两枪,看到那人栽了墙外去。
剩下的那人,明显是腿受了伤,爬不到墙上,对着追上来的便衣一顿射击,很快枪里就没有了子弹。王甫成见有机可乘,立即冲了出去,将那人按到在地上。然后他让副队长立即带人去追跑掉的那个人。
副队长带着五个人,翻过墙头,追进了一条胡同。长长的胡同中却没有看见逃跑的人影。一行人搜寻着向前赶,看到不远处一处门檐下的门洞里,畏缩着三个人,看装扮是收购皮毛的商贩;肯定是被枪声镇住了,吓得躲藏在这里。副队长一脸的络腮胡子,脸上带着凶相,走到三人面前,扫视了一眼,没有自己想要找的人,便大声喝道:“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里跑过去?”
皮毛商贩中一人畏畏缩缩的将手指指向胡同的另一面,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副队长立即带人追了过去。
抓捕行动结束后,小原正雄很恼火,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跑了一只!他用阴郁的眼光看了一眼王甫成,抬着被抓到的那名军统回去了。
“无能!窝囊废!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王甫成上去抓着副队长的衣襟,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将副队长带着的礼帽打落,打得他的手生疼。
副队长惶恐着说:“王队长息怒,小的无能!只是从墙边的血迹来看,这家伙肯定是受了伤,而且还伤的很重。肯定是跑到那个犄角旮旯里死了,才会找不到。”
“可这一带连狗洞都翻了,也没看到。”王甫成怒不可遏。向墙后走去,他想看看这人究竟出了多少血。
站在街面上,向前有一段血迹,但一段距离后,就没有了。王甫成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副队长连忙掏出火机把烟点燃。
吸了一口烟的王甫成扫视着这条街道,心里嘀咕着;该死!这能跑哪儿去呢?他的目光蓦然停留在一处,紧紧的盯视着那里。
其余的便衣也将目光盯向了那里;那里摆放着一个垃圾箱。
副队长几乎要给自己来个嘴巴子!太疏忽了,自己当时咋没想到呢!这么大的一个垃圾箱,藏起个人来绰绰有余。想到此,连忙从怀中掏出手枪,几人都举着枪,慢慢向垃圾箱靠拢。
王甫成跟在这些人的后面,示意副队长把垃圾箱上的盖子打开。
副队长小心翼翼上前,蹲伏在垃圾箱下,用手枪支着一个角,猛地一掀,垃圾箱被打开了。
五、六只枪一起对准了里面。
垃圾箱里只有半箱垃圾和一摊血迹。
王甫成盯视着里面半响后,转头问副队长:“你是说,就在这附近,有三个收皮货的商贩,告诉你人跑向了那头?”
副队长连忙点头。
王甫成又拿出一根烟,点燃狠吸了一口,若有所思。
2
周云三人把受伤的人架到屋内,放到椅子上,察看他的伤口;子弹从后背击入,胸前没有伤口,可以判断子弹还留在体内。鲜红的血液正在不断的留出来。
三人面面相窥,知晓这个人已经无法挽救了。
那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三人,回想起自己已经跑不动时,就是这三人把自己放到垃圾箱内,自己由于剧烈的疼痛昏迷过去,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很明显,这三个人救了自己!
看到这个人已经醒过来,李非说:“我们是东北抗联的,看到你被日本人追捕,也是同道中人,不知你是哪条线上的。”
那人苦笑一下,说:“事已至此,多谢……多谢诸位出手相救,我是国民党军统……二纵队冯志鹏。”
周云走过来,轻声说:“你的伤很重,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她已经看出冯志鹏支撑不了多久了,她不能骗他。
“我知道,”冯志鹏点点头,语气苦涩,“干这行的,早晚有这一天。”
一旁的程四城一阵心酸,说:“你为打日本人而死,是条汉子。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就告诉俺,俺一定帮你把话传到。”
冯志鹏摇摇头,一阵窒息感让他几乎昏过去。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三人,说:“你们……是抗联的,我能……能信任你们吗?”
周云说;“我们也是打日本鬼子的。”
冯志鹏的眼光中有了些光辉,说:“我同事……吴必成腿折了,肯定被捕了,我们的总联络站还不知道,那……那里很危险。”
“好!你把地址告诉我,我们肯定把消息带到。”周云沉静的说。
冯志鹏艰难的掏出一个联络用的烟盒,把地址告诉三人后,又昏迷过去。
周云说:“四城在这里照顾他,李非我们两人去,。”
走在大街上,两人尽量的快步行走,只是在遇到巡视的警察后,无奈只好正常的走过去。
李非说:“国民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忘了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了!”
周云不语。待到身旁的行人过去后,叹口气说:“眼下是国共合作的时期,都在一个战壕里。别的不说了,就看在他们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都是中国人”,这句话很有分量,让李非忿忿不平的心平息了下来。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行走,两人走了一身的汗。快接近冯志鹏所说的地点后,两人放慢了脚步,扮做一对情侣,警惕的扫视着大街的行人。
军统的这个联络站,正处于一片闹市区,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一间卖锅碗瓢盆的杂货铺子,店面上写着:兴旺商铺。两人停在店面附近稍顷,看到附近并没有可疑的境况,走进了铺子。
一个身形略微肥胖的中年男子迎过来,笑容可掬的问:“欢迎二位光临,二位想买点什么?”
“我们想买一盒烟,就是这个牌子的。”周云说着,从兜里拿住那个烟盒,递到店家的手里。
那人接过烟盒,看一眼,脸色瞬间消失了笑容,沉吟一下,说:“二位跟我来,看看后面货柜上是不是这种烟。”
他领着周云和李非走进店后,穿过一条幽暗的厅道,推开门,示意二人进到屋内。
李非暗中把褂子里的手枪打开了保险。他可对这些国民党的军统历来没有好感。
屋内只有一扇窄小的窗户透进阳光,光线昏暗。一名四十多岁、秃顶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人快步走过去,在喝茶的人耳边耳语几句后,将烟盒放在他眼前。那人拿起烟盒,看了一眼后,眼光盯在周云和李非的身上。而后掏出一把手枪,放在桌子上。
“二位什么意思?”秃顶的男人说。
“明人不说暗话,”周云说,“你们的一个联络站被日本人袭击,有一名特工被捕,叫吴必成。我受冯志鹏所托,告诉你们这里已经不在安全,需要立即、马上撤离。”
周云的话,不啻一声惊雷,让这人惊站起来,这个消息他不能不信。当他看到来人拿过来的烟盒时,就已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吩咐另一个人:
“快!快!通知其他的人立即离开这里。”
商铺大门很快被关门,一些人急匆匆从屋后的通道撤离了出去。直至走出很远后,为首的那人方定住神,询问了一番冯志鹏的情况后,长叹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谢谢你们了。我是军统二纵队负责人钱人杰,不管你们是何方神圣,必非常人,这份情,我记住了,他日必当回报。冯志鹏的后事就麻烦你们了。”说完,一抱拳,带着一伙人拐进了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