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邺城登极欲除障

夕阳斜照，登上邺城的城墙，命许褚带人守在周遭约十丈开外，曹操眺望了月前城外染血的战场，接着转身看了看城内的熙攘与屋房。

少倾，董昭一个人趋步走到曹操身后右侧，立身下拜：“参见主公，今既得邺城，河北士族殷附，袁氏余孽只剩二三子。平定北方指日可待，主公离那登极之位又近一步。”曹操微笑：“行了，如果你秉奏的要事是这个，那还是回去吧。”

“主公明鉴，在下所奏事关重大，切不可有第三人在场，不得已出此下策，望主公恕罪。”

“说吧。”

董昭这才直起身子，左顾右盼，又趋近几步，说道：“主公，河北既定，天下一统水到渠成，可大汉养士四百载，强敌易灭，内患难除啊！”顿了顿，见曹操在听，也未反驳，这才放开胆：“以杨彪为首的一干老臣，久侍汉庭，不可不防。不过他们毕竟老朽，心有余而力不足，稍加威慑，谅他们不敢不从。其次，海内名士需得掌控，似崔琰、华歆、王朗这般名士一定要任用在朝，不过并非用于许都，而是就任邺城，让其更好为主公效劳。至于孔融这等狷狂之士，当杀！”

“哼！”曹操冷笑一声。

董昭心知此言正合其心意，趁热打铁：“其实最棘手的是荀彧。”

“嗯？！”曹孟德微偏过头，瞥了他一眼。

“主公恕罪！”董昭连忙跪倒下拜。

“起来，你继续吧。”曹操转身，背对董昭。

“诺。”董昭颤巍巍站起，躬身：“主公，荀家……势大啊！”曹操未言语，眼神依旧望向远方，不知是看风景还是看人。

“荀衍任监军校尉守邺，都督河北军事。主公为何如此安排？”董昭问道。

“我军驻邺城之后，当任用河北诸士，稳定局面。而袁氏遗臣中，以荀谌最得士人之心，但其忠心不事二主，拒不受辟用。为安士人之心，必用荀氏中人。”曹操转头，四目相对。

“不错，颍川荀氏众望所归。”董昭说完地下了头，“恕在下愚钝，还有一事请教主公。”

“说。”

“舍主公军令外，营中诸将最听何人之言？”见曹操不作声，接着道：是公达军师吧！自其任军师以来，屡献奇策。此次征冀州，亦是多有建树，军中威望甚重，诸将礼敬有加，位更在诸谋之上，实乃我军中谋主。”

“嗯。”曹操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董昭咽了口口水：“最可怕的是荀彧！”抬首看了曹操一眼，见无甚动静，索性豁出去，“荀彧任尚书令，掌握中台。主公常年征战在外，荀令君则坐镇许都，统领百僚，燮理阴阳，总览朝务。丹陛之上，一人呼而百人诺；德才兼备，处事公而威望隆。这……还只是其一，唉！”说到此处，董昭不由得叹了口气，再向四周窥了窥，压低了声：“公达军师，主公之俦辅，是其侄；郭嘉，后起之领衔，服其事；程昱，能文能武，诸将魁首，多谋善断，为其友；钟繇，一代名士，总领关中，封疆大吏，属其下。此四者，皆我曹营独当一面之英才。令君与程昱在兖州时便一同共事，其余三人又皆是由其举荐而得其位，都同令君关系匪浅。更不必提陈群、杜畿、王思等后辈了，那是令君一手提携的啊！”

“你想说什么？”曹操淡然问道。

“令君一心保汉呐！”董昭声音急切，“若主公欲戴冕旒，令君却作仗马之鸣，如何处置？其势不去，便是未行一步，先输一招。”

“如之奈何？”曹孟德声音不喜不悲。

“欲解荀家之势，某有三策！”

曹操轻笑，意味深长：“公仁呐，你这一算计就是三策，想了很久吧。”

“主公说笑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分内之事耳。”

曹操不再作声，董昭继续：“今河北未定，荀衍自当暂领军务，不过可使夏侯惇将军以防备高幹为由调往并州边界，只待时机一到，调任荀衍为留府参军。命夏侯将军代其军务，凭其坐纛之威，必定无人不服。”

“依你吧。”

“主公英明！”董昭沉吟片刻，“军师荀攸，足智多谋，位高权重，要抑其锋芒，主公需再择一心腹分其军务，以作掣肘。不知主公可有人选？”

“奉孝吧。”

“……诺。”董昭言语中带起一丝无奈，“其实最难办的是令君！如要收其权柄，需分三步……”说完犹豫了一下。

“公仁，你怕令君！”。曹操肯定地说道。

“呵。”董昭长出一口气，讷讷道：“只消令君骂我一句小人，曹营上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老夫会看着办的，你说吧。”

董昭下拜：“第一，主公当自领丞相一职。丞相乃百官之首，更有开府之权，位列群臣之上。如此一来，令君便成了主公的属下，即便其依旧录尚书事，可名义上的决策人却是您，这叫名正言顺。第二，削其羽翼。陈矫、徐宣、刘岱、仲长统等掾属，或放外任，或迁军中，用河北新进填补空缺。功曹毛玠主选官，任重不可变更，不妨任命崔琰为西曹掾，代令君执典官事宜。将与令君熟识之人尽数调走，孤掌难鸣。这第三嘛，明升暗降，迁荀彧为光禄大夫。”

“董大人，非其鬼而祭之，谓之谄。这道理，你明白吗？”曹操转身，盯着董昭。

“主公，在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董昭慌忙抢地跪倒。

“行了，起来吧，荀攸和荀衍之事依你所奏，至于文若……。公仁，自天子迁许都至今，你来我帐下不少时日了。我且问你，这曹营上上下下哪个人和荀文若脱得了干系？别忘了，你那河南尹的迁升调令，还是他给批的！要撤他的权？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切听凭主公做主！”

“你退下吧。”

“诺。”

天已然半黑，董昭趋步而走，曹孟德看着他下城的身影笑了一下。回过头来再看城内，万家灯火换却了满街熙攘。手扶佩剑，嘴里轻叹一声：“文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