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境界 ——再读《后赤壁赋》

          生命的境界

          ——再读《后赤壁赋》     

        说到生命的境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说清楚怕是不容易的,但“有趣”两个字,我认为一定得排上前三号。

      昨天再读了一遍东坡居士的《后赤壁赋》,其中“约饭” 的那一段,我试着揣摩了一下先生与“二客”之间相互拼“心机”的场景,意味盎然,当的起“有趣”两字。

        “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

        这一句交待时间地点人物及场景,这一年十月十五,两位客人陪我一起从雪堂经由黄泥坂步行回临皋亭家中。雪堂是“因俸禄不足而不得不在城东之坡上开荒”的那个东坡上建的小茅屋,因建好时正下大雪,苏先生又在四壁涂画上雪景,故取名“雪堂”,一高兴也顺便给自己安了个“东坡居士”的名号,世上由此多了这个称谓。临皋亭是苏轼在城里的居所,被贬黄州时先生先是寄住在定惠院,后经朋友张罗才搬到了临皋亭,算是有了个安身处了。这个“临皋亭”,正是“临皋亭下八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苏轼《临皋闲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渔村的泥滩房,所以出门上船就可游赤壁了,挺方便。放今天那可是真正的一线江景呀!所以先生当时的朋友中道士渔夫不少,就是因地制宜嘛。

        “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

      这一句归途中的写人写景写心情,凝练传神。霜降代表挺冷的,树叶尽脱勾出萧瑟,然下看有人影,上观有明月,动静有致,画面感扑面而来。最难得一个“顾”字,有环顾、回顾、四顾等意思。遥想着当时的情景应该是这样的:边跳边唱边走,你一句我一句地吟着现编的诗或唱着瞎编的歌,由我先唱一句突然回头指着其中一人“到你了”,被指到的这人连忙也拼出一句,如释重负地指示下一位,精神高度紧张早忘了寒冷,往复不已,不然也不能叫“相答而乐之”了,可见当时的几个大男人把“穷开心”推到了极致。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七、八岁年纪时,几个小伙伴玩过这种游戏,记得当时尽挑没路的地方走,唱的歌是“向前进向前进,你阿妈食咸酸,仲差两分钱(粤语)”,下一位接唱“哈达妈呀是个好地方呀”,还有就是“小嘛小二郎啊啊”,再下一句模糊了记不得了,虽没有“大江东去”这般文雅硬气,但快乐却是相同的。只是年纪稍长就羞涩了不好意思再蹦蹦跳跳地唱歌了,不像东坡先生60岁还会乐此不疲,不知是年代变了还是人变了?思之甚憾。

        “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

      三人唱一路乐一路的,快到临皋亭了,这时东坡先生意识到家里太穷,请客吃饭不太合适,动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念头。因此故弄玄虚地叹息道:“有客无酒,即使有酒也无菜,月白风清,如此良夜如何过呀,唉!”潜台词是说“我虽不舍,但没酒更没菜,还是各自散了吧,客气客气。”谁知这“二客”不知是故意没听明白,或者本就是个“二货”,其中一个讷讷而认真地说:“傍晚时我网了一条鱼,大口细鳞,象淞江的鲈鱼,一定鲜、一定味美,是条好鱼呀。就是不知去哪弄点酒呢?”东坡脸皮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绝此“二客”了,况且他本就是个馋猫,花花肠子顿时燥动运作起来。

        “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

      这一段说的是回到家里和老婆商量谋划。好一个“谋”字,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胆识和勇气,还有“不管咋地碰碰运气再说”的耍赖。谁曾想他老婆的表达更妙,既没有劈头盖脸地骂一顿“家里头米都没了,你这死鬼还惦记着喝酒?”竟然温言以对:“先生莫慌,我们家虽穷,但我偷偷藏了一点酒,就是为了等待先生的‘不时之需’的。”

        “不时之需”,就是不知道你啥时候要用,随时准备着,多到位呀。这东坡先生,一辈子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人缘倒不错,找的老婆也不错,这从他的文字当中可窥一二,更不错的是他的造词能力,稍一盘点,居然有几百个成语(词汇)源自苏轼,或者经了苏轼之手变得更有生命,就象这个“不时之需”,还有更多的比如含辛茹苦、沧海一粟、喜出望外、难能可贵、令人喷饭、胸有成竹、河东狮吼等等。这些成语或许我们常常说起,却没几个人知道是苏先生创造的,他真是个天生的遣词造句的高手,要能多活几年,不准还能造出多少惊天动地的词儿来,可惜年华真的是上天给的,你我皆左右不了。

      这鱼有了,酒也“谋”到了,这饭算是约成了,于是提溜了鱼和酒,老婆也不带,屁颠屁颠地与“二客”上船游赤壁去了,给人的感觉更象是一出“说走就走”的闹剧。从头到尾,这“二客”是谁却未交待,或许,我猜想,就是一个道士一个渔夫吧?不然,这冷冷的天、这请不起客的穷酸,是哪来的兴致和这纤瘦的船呢?字里行间又有谁能看出来,这哪象是一位从心惊肉跳的“乌台诗案”中,坐了百多天牢、刚捡回一条命,被贬谪到黄州的犯官呢?

      “境界”是个乏味的词,看起来挺高大上的,其实啥都不是,也就为了表示高深莫测时用得上。而把“有趣”放在这“境界”上头,那可就鲜活多了。其实“有趣”也不是什么希罕玩意。

      我是这样想的:不管命运把你的生活放在任何位置,你都一直愿意伸出你的双手,把属于你自己的生活郑重捧起,并把她呵护出一朵花来,那你就离“有趣”不远了。呵呵!


                      远志于新塘

                      2022.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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