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雨菡 | 我骄傲我睥睨我征服

她并非绝色美人，如果她打扮普通，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与人擦肩而过，也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或回顾，特别是男人们的注意。但她是人们口中“英国最伟大的女演员”，她令女人倾慕，她令男人倾心，她是毛姆《剧院风情》中的人物朱莉娅。

她是以精湛演技而闻名遐迩的。相貌平常的她，一旦到了舞台上就光芒四射，她抑扬顿挫的语调，她丰富多变的表情，她恰到好处的手势……舞台上的她，即使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会让观众移不开眼睛，即使与她同台参演的女演员倾国倾城，也难以让观众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走。在第二十九章中，“等她们演到两人一起演出的要紧关头的那一场时，朱莉娅犹如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来似的，忽然拿出一方大红雪纺绸的大手帕，在手里玩弄起来。她挥舞它，她把它展开，仿佛要看看它，她还把它绞紧，她用它揩揩脑门，她用它轻轻地擤鼻涕。被迷住了的观众们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这方红绸。”一个普通的道具，几个简单的动作，但就是令观众心醉神迷。

几乎每一出戏，她都能大获成功。女人们羡慕她的时髦，男人们倾心她的魅力。她能让多年寡居的老女人多丽为了她神魂颠倒并对她唯命是从，她能令尊贵的公爵查尔斯数十年来爱她如初，她也吸引了一个叫汤姆的年轻粉丝。因为恰好无聊，她同意去汤姆的居所喝茶。他风华正茂，她年届不惑，但她却莫明其妙地被他吸引，并不知不觉地坠入了爱河。

他们来往密切，传言沸沸扬扬。明知汤姆虚荣势利，她却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后来，汤姆移情别恋爱上了年轻漂亮的艾维丝，他请求朱莉娅在剧院为女孩谋一个演出角色。朱莉娅明知他早晚要离去，但当这一天到来，她却深感羞辱，嫉妒啃噬着她，让她寝食难安。

痛苦折磨得她心神不宁，以致于把戏演得很糟糕。丈夫迈克尔劝她暂时休息一阵。她于是前往奥地利母亲家小住。在那里，“这两位老太太的娴静的习惯、平安无事的日常生活和悄悄的闲谈激起了她的同情。这些年来什么事情也没有在她们身上发生过，一直到她们去世也不会发生什么，这样的话，她们的生活是何等没有意义啊。”她不想再过这种平淡寻常的生活，她想重新回到过去火热的生活。

她思潮起伏，想把受伤的感情转移到真诚爱慕她多年的查尔斯身上，想回报他多年如痴似狂的爱恋。过去他曾许诺：“倘若一起私奔，我们将在意大利一处风景优美的别墅里过着有花园有游艇的幸福美满生活。”但当他们在他的卧室里单独相处时，任她卖弄风情，查尔斯却不为所动或者假装不明其意。她这才知道查尔斯爱她，但却并不是真正爱她的人。他深爱她，但却并不想毁了他们清白的关系。“她耿耿于怀的是她上了当，把他那么多年来所演的一往情深、忠贞不渝的喜剧当了真；因为他当然只是装腔作势啦；他喜欢把自己表现为一个忠诚的情人，可他显然决不要求使他的忠诚得到报偿。”对于她，他希冀的爱是：“她不会老，虽然你不能如愿以偿。”“你将永远爱下去，她也永远秀丽。”是的，他从来不想这份爱情能如愿以偿，他情愿扮演一个痴情的角色——真诚地爱着，随时听从她的召唤，陪她一起消磨许多时间。原来，他爱她，也只是爱他自己痴情的模样而已。她终于明白：爱情并不值得像人们那样认为至高无上而大惊小怪的。

感情再次碰壁的她决定把戏演好。剧院是她心灵的庇护所。而其实，也只有在剧院里，她才能感到真正的安宁。任愁云惨雾密布，但是一到投入演出，她的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她暗暗努力，她要报复花心浪荡的汤姆，她要报复横刀夺爱的艾维丝。

新戏第二幕，是艾维丝的重头戏，她可以在这幕戏大放异彩，或者会凭此一夕成名。但朱莉娅凭她的小心机和高超演技，让可怜的艾维丝惶恐无措。最终，艾维丝惨遭重挫，朱莉娅却凭这出新戏重新赢得了观众的爱戴和盛赞。演出结束，观众群聚不去，人们纷纷求见，曾弃她而去的汤姆也趋前再次向她献媚，喜欢她数年的多丽也兴高采烈地要为她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她以演技征服了观众，她深为骄傲，她睥睨众生，但她已不想再受情爱的羁绊。“一个人摆脱了情欲的羁绊，便有自信自尊之感。”虽然汤姆又卷土重来地向她示好，她却决定以后和汤姆不再有任何瓜葛。万头攒动，群情汹涌之际，她脱下华服，卸下浓妆，换上最朴素的衣服，避过人群，悄悄溜出了剧院。“是的。一切都成功。我得意极了。我精力充沛。我要单独一个人痛快一下……我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于是，在饭店一隅，她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思潮翻滚。她渐渐明白“全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这一刻，“她因摆脱了一切人间的羁绊而深深感到自由，觉得妙不可言，而同这种极大的快感相比，一切都成为微不足道。她恍若一个天国里的精灵。”

此前，她是颠倒众生的女演员。此后，她仍将骄傲地以出神入化的演技睥睨众生，征服观众。她一路跋山涉水，历尽磨难，终于找到了想要的自由，自由的生活，自由的快乐，自由的安宁。而原来，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不必仰仗他人，不必依赖感情，完全可以由自己去创造去独享。

是的，这世界不过是舞台，男男女女也只是演员，我们要做的，就是倾尽全力地做好自己，以自己而骄傲自豪。如果能得遇一人白首不离，当然是人生幸事。如果情路坎坷，也别沉溺其间而不可自拔，任来者来去者去，继续前行吧，前边柳暗处或有花明，水穷处或有云起……

作者简介：作者雨菡，以有涯之生，遣无涯读书。岁月如烟，随缘淡然。一蓑烟雨，任平生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有五十多篇文章登于网易首页。《博风雅颂》散文主编。著有作品选集《念你如昔》、《坚持美好，永远妖娆》和《缘来缘往，不诉离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