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血冢鬼皇

张明心口中吐着泥土,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拍着身上。

    这便是地狱吗?

    地狱就是一个几丈大的小洞?

    四壁均是黑红土石,泛着红光。

    自己掉下来的地方,也没有洞,黑沉沉全是泥土。

    站着的地方,泥土之地,一片枯骨,大小不一,似是各种兽类,也似是……有人的头颅那样的骨头,张明心未见过人骨,却是感觉那大小形状,与成人相似。

    前面,一片红黑色的水潭,那水腥臭,不时晃晃,应不是……水吧?

    水潭中,站着?坐着?一个还没自己高的妖怪,一身皮骨,双目深陷,全身红色毛发,长长地全部垂落潭中,那手若枯槁,垂入谭中。

    张明心看着潭中妖怪,索索发抖,不断后退,踩得地上枯骨有的粉碎,有的弹开,磕磕绊绊之后,终是靠在了本就不远的墙上,摔坐下来。

    “若看够,便说,你最后之愿。”

    那怪物忽然睁开双目,两目红光,声音嘶哑,犹如极为难听的摩擦声,对着张明心恶狠的说。

    “你是阎罗王?还是地藏菩萨?还是什么鬼王?” 张明心看着那双红目,听着那鬼语般的声音,却是放下心来。是了,我是死了,这是地狱了。

    “王?菩萨?鬼?桀桀桀桀,没错,我是鬼,不过不是鬼王!是鬼皇!我不是菩萨,我是血魔,最恶的魔,没错,我便是魔,魔,魔……!”

    那怪物一阵狂乱,神志不清,双爪乱舞,须发乱甩,那潭中之水,也随着怪物身体须发搅动而飞溅。

    那水,落于地上,分明是红的,那腥臭之味,比兽血更甚。

    血!不是一种血!

    张明心那心,忽然狂跳,这,真是怪物。

    十余年住在狐岐山,没有见过狐妖,此时,却遇上了一名自称鬼皇的妖怪,还好像是,疯了的妖怪。

    “快,说出你最后之愿,我便喝了你的血,轮回也好,见菩萨也好,片刻之后,你便能见到!桀桀桀桀,若真有这些鬼神,你便代我传话,我血鬼皇,今日又喝了人血,还有童血送上门来,还死不去,还死不绝,再活数十年,桀桀桀桀……”那妖怪,一阵舞乱之后,伸出爪子,指着张明心,又恶狠狠说道,声音之中,带着极度的喜悦,那头颅,左右乱摆,竟是兴奋之极。

    张明心身体发抖:“你,你是妖怪!你不能吃我,我还要回那个泣血渊湖底,为莫大哥他们带路寻宝。”

    妖怪的头颅定住,向潭边爬来,趴在潭岸上,双爪不断在潭岸上抓着,“泣血渊?寻宝?桀桀桀桀,那死渊成湖了?是了,是了,定是那家伙干的好事,就是他断了我的地脉!都怪他,都怪他!”

    停了一下,妖怪舔了舔嘴唇,又讥笑道:“怪不得方才有些少人血渗入,还是修道人之血,好极,好极!”

    妖怪对着张明心一伸爪,身上发须从潭中飘起,百余粗若拇指的血须缠向张明心,张明心想跑,哪里跑得掉,几步就被卷上,向着潭边妖怪拉扯而来。

    张明心在地上挣扎前爬,那妖怪虚弱,血须虽是力度不大,但一名孩童,终是无法挣脱,被拖到潭边。

    妖怪一爪爪住张明心头颅,拖近身边,“你既不说最后之愿,我等不及,你下到地狱,再跟阎王许愿吧!”

    说着,便对着张明心脖子,张开嘴,一口要咬下,那嘴中黑色牙齿,却是平平,并不像妖怪般尖利,更似人之牙齿。

    “我想修真当神仙,我还想见我叔叔,我想我叔叔!”张明心手脚乱挣,心急之下,将心中最想,喊了出来。

    妖怪已咬在张明心脖子上,忽地头又离开,血红双目盯着张明心的头。

    “修真?你?我抓着你就觉你不对,我看看。”

    妖怪对着张明心,头颅左右摇着,看着良久。

    “缺了一魂爽灵,缺了一魄伏矢,你想修真?桀桀桀桀……咦不对,你叔叔,你叔叔是谁?”

    “我不知道,他从未说过,他有名字,只让我叫他叔叔,两年前,暴雨的时候,他说要去,就不再回来了。”妖怪爪上加力,张明心吃痛,话语回得又紧又大声,“我是人,莫大哥他们也是人,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缺什么魂魄,什么机缘,妖怪都能修成神仙,我也想修真当神仙的。好痛!”

    妖怪忽而一脸冰冷,将张明心一扔,张明心向后滚了一滚,躺在地上,赶紧起身又再后退到墙上。

    “你,叫什么。”

    “张明心。”

    “张……,……”

    ……

    狐岐山上,白衣女子在数块巨石之间婉转飞跃,终是抛离麻衣青年一段,忽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白衣女子急急喘气,一个翻身,靠在一根独木树干上,眼中张闭,似是损耗极大,再无力奔逃。

    “你个坏孩子,我要是死在这,定化作厉鬼天天偷你烤的肉,食干食净。”白衣女子苦苦一笑,脸上又是一甜。

    “为那一块肉,说你不听,每日外跑,你若死了,便是清净了。”

    不知何时,就若忽然之间,白衣女子身旁便站了一人,声若天籁,声音中,带着丝丝怨气。

    白衣女子一惊,又一喜,又一怕,看了来人一眼,低头不语。

    同样的麻布白衣,同样的绝色神韵,不同的是,年纪似是差了十岁。

    那是怎样的女子,面目与白衣女子相似,却又美上数分,艳上几颜。若说白衣女子比不上她,似又不对,应是,她比白衣女子更具成人之神韵。

    那女子似是随意站在那儿,这狐岐山半壁却是月光照耀,蓬荜生辉,那山中磷光伴着,女子不动,山为女子舞;

    那秋风吹动女子衣摆,飘动之间,玉般肌肤露出,藉若秋神临山,女子便是这山,山便是玉,天地为女子而歌;

    那女子一双玉足,裸露踏在岩石泥土之上,也不沾一点尘埃,就若秋风不染尘,女子,浑然天外之物。

    “他呢?扔哪了?”那女子口气责备,也不看白衣女子,扶着秋风吹乱的发丝。

    “那木岩不生的食人恶地。”白衣女子细声回答,头又更低。

    “你救他又送他去死?”那女子脸上微怒,转头一哼,“自行回去。”

    那女子脚步轻轻,向前走去,秋风若相随,月光若随从,行之,岩土无印。

    “他……”白衣女子抬头,脸上焦急,看着那女子走远。

    “我自会料理。”

    那女子已走远,风中传来女子之音,冰冰冷冷,白衣女子听着一抖,叹了口气,扶木站起,不舍的看着那女子去处,蹒跚着向山中走去,数步,一回头,终是没入夜色之中。

    那女子直向前走,满山怪岩,却是若平地一般,女子赤脚一抬一踏,便是稳稳踏在石上,地上,却是离先前之地,十数丈远。

    “哎,你在这,我一顿好找!你怎么向我走来……”麻衣青年跃上一块巨岩,看见那女子白影,喜得说道,说到一半,忽脸色变冷,后退了两步。

    那女子,在麻衣青年说话间,已走到其侧边数步远。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女子停下,双目流转,看向麻衣青年。

    那双目若这漆夜中的彩虹,星光流转,麻衣青年被看得一愣,一摇头,又退了几步,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麻衣青年竟是被这一眼,看得失神。

    “嗯?”看着麻衣青年摇头,那女子眉毛轻轻一挑,又向麻衣青年行了一步。

    麻衣青年不敢直视那女子双目,低头再退几步。

    “冒犯!我这便离去!”

    麻衣青年一转身,也不管岩石后地形如何,立即跃下。

    他身上,衣衫尽湿;

    他方才,神魄尽乱;

    他刚刚,真气难提。

    那不是自己追的白衣女子,虽面目几分相似,但这个我不能再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向山外狂奔,也不敢御器飞行。

    飞在空中的,似鸟,永远不知箭从何处来。

    那女子也不追他,见他走了,又再前行。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声女子叹息。


    洞中,妖怪看着地上的张明心,侧头左看,又侧头右看,似是看着什么有趣之物。

    张明心此时在地上紧闭双眼,浑身抖动,牙根紧咬,却无声响,似是晕厥过去,身体承受极大痛苦,自然抖动。

    “凡人、修真、入魔、化鬼,嘻嘻,桀桀桀桀,长生,神仙,菩萨,痴人痴梦。”

    妖怪边看,边疯言疯语说着,时而狂笑,时而讥笑。

    一只玉掌,覆在张明心头上,拂过天灵盖,又抚在心房之上。

    “你,对他做了什么?”

    那女子,犹如忽然出现在这洞中,一边探着张明心身体,一边问道。

    “果然,我没赌错,你也来了,桀桀桀桀,均是那家伙的算计,啊啊啊啊。”妖怪见了那女子,面目狰狞,愤怒的大喊大叫。

    “你,对他做了什么?”那女子又问,语气与先前一样,话语也是。

    “你怎不去问你从前之相好?他不见了?桀桀桀桀。”妖怪盯着那女子,一脸戏谑。

    “你被困在这血冢那么久,久到你我都算不了多少年,还,放不下吗?”那女子叹了一下,手中也不见异样,张明心在她手下,缓缓安静下来。

    听了那女子的话,妖怪竟静了下来,低头一叹。

    “算不来,何必算,算了何用

    长生,纵是与天地寿

    得不到

    舍不去

    还不如,早入轮回。”

    那女子环顾四周,脸色忽然一变。

    妖怪,若是妖怪?坐在潭中,潭中已无半点血水。

    妖怪无双脚,身下尽是血丝一般的须发。

    那潭水,似是妖怪生之养分,此时,潭水全无。

    “你,对他做了什么!”那女子,见了水潭之境地,口中一字一句,又再问了一遍。

    这血冢之中,本是墙壁血红泛光而可视,女子话语完毕之际,红光若被黑暗吞噬,血冢一片漆黑,黑暗中,一双红光,一双白光,两双眼睛对视,顷刻之间,血冢又红。

    那双眼睛,依然在对视着,均是看透天地之道的冰冷双目。

    妖怪双目忽然一闭,张开之时,神光四射,精神奕奕,口中声音似也不再沙哑,清亮地说道。

    “送他走吧。他要修真。他要成仙。他要飞天。我只是送他一道魂根,若将来有缘,魂根化真魂,他方能入道。”

    “你带酒了吗?从前他来看我,总是带着。”

    一个牛皮袋从空中划过,妖怪伸手接着,拧开塞子,妖怪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女儿红,女儿梦,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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