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一无所有

有一首歌,有点儿老,但还不至于让人完全忘记,正如我现在的年龄。这首歌是崔健的《一无所有》,当时我正是青春年华,听到这首歌,霎时有一种魂飞天外的感觉。

 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单位,住在集体宿舍里,那其实是单位的招待所,一层楼里住的都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楼里总像有一股热烈的空气在穿梭。隔壁的男生宿舍里住着一个会弹吉它的小伙子,楼里不时飘荡着吉它优雅而又随意的乐音。没有电视机,没有卡拉OK,闲暇时,我们喜欢围着那把吉它唱歌,从台湾校园歌曲到美国乡村歌曲,都是那种淡淡的、清清的,或者带一点点忧伤,是我们那个年龄所能接受的忧伤。

 那天,一位楼友拉我去隔壁房间,说他们弄到一盒磁带,正准备放。我去的时候,一台破收录机旁已围了一群人,有人在倒带,然后就揿下了了播放键。那是一盘不知转录了多少次的磁带,加上那破破烂烂的收录机,音响效果极差,可音乐一出来,我就被震住了。“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我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还要追求,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拉住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莫非你正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了摇滚乐,第一次听到扯着破嗓子掏心掏肺的唱法,每当崔健唱“破”的时候,我觉得心也被撕了一下。一曲完了,我愣在那里,有点儿魂不守舍。

 这以后我们经常放这首歌,因为同好,我们中的一些人成为了好朋友。同龄,相同的学历背景,同样的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官职、没有配偶、更没有子女,我们都鄙夷一切的世俗之物,追求快乐和自由,向往浪漫的爱情。物以类聚,我们几个人便常常聚在一起,喝酒唱歌,几乎每次的聚会都要唱《一无所有》,由一个人扯着破嗓子领唱,其余的人为他“哦哦”地伴唱,并用筷子敲着酒瓶、饭盆打节奏,兴奋得无以复加。

 三十年过去了,楼里的人已经散了,当年的朋友也已各组家庭为人父为人母了。大家都在积累着财富,不再一无所有,有的当了官,有的发了财,有的出了名,当年为我们所鄙夷的东西现在却被我们孜孜以求,身外之物越来越多,生命倒像是一点点被掏空了。朋友也像海滩上的沙粒,难得一聚,偶尔相遇,见对方华发上头、肚子微凸,也就如同揽镜自照,不禁感叹岁月无情。

 但我知道这首歌一直都珍藏在各自的心里,我盼望能有一次聚会,有人带头吼上一嗓子“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既然崔健还能唱,我们应该也能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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