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相见便只在梦里

那条蜿蜒的小路,从儿时到现在,一直在梦里出现,任时光变换,它依然如初。昨夜,它又入梦来,我知道,那是从姥姥家回家的路。

六七岁的年纪,站在矮墙外空旷的地上,呆呆地仰望天空,云,变幻,消散,不见。突然间的落泪,自己都不懂为何,是因为看透,还是因为看透以后的不知所措。生命之于时空,太过渺小。如昙花,如蜉蝣,如自己……无论快慢,难逃终结。世间最无情,是岁月。

有时觉得忽然间,村里多了些小不点,长那么快,会说话,会玩耍。而那些印象中很健壮的人,身躯不再挺拔,鬓边开始泛白,笑容边堆满皱纹。那些每天在门口石凳上坐着的老人,渐渐不见了,那会多么讨厌那些人啊,放学后从他们面前经过,总感觉他们在盯着自己看,面无表情,总是想绕过他们,如今再也没有这个苦恼,早已不存在了,消失得毫无痕迹。

依稀记得小时候去姥姥家,姥爷逗我:琴,唱段花木兰吧!那会迷恋戏曲,也受爸爸影响,经常带着小伙伴打仗,扮穆桂英,扮花木兰。记不起来姥爷那时的样子,只感觉他声音轻快。初中时生病,在家打针,姥爷来看我,给我买的好吃的,肉盒子,麻花,姥爷的眼睛里充满关爱,却有点浑浊。我目送姥爷离开,不知道骑着自行车的他蹬得是小心翼翼还是吃力,总之很慢,瘦高的他背不再直,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做事干活利索的姥爷回不来了。

上学于我而言就像一种任务,我努力把这个任务做好,就像能找到一条绚丽的人生大道,通过这个大道仿佛就能实现在作文本上认真写下的“我的理想”,就能拯救身边的人,拯救他们得世界。多年后,早已不记得那篇文章的内容,没有去拯救任何人,各自的世界皆有明暗,时至今日,自己能不给身边人惹麻烦已很满足。想想,可笑,可悲,可叹。

就在我上学期间,忘了哪一年,姥爷一下病倒了。再看到他,不认识人,说不清话,总是哭。他坐在堂屋门口,妈妈指着我对他说:你看,谁来了。姥爷慢慢抬起头:琴,琴,你来了。说完埋头哭了。我看到姥爷眼中的光亮,看到妈妈眼中努力遏制的泪。我泪眼朦胧却故作笑着,长大了,一下就学会了伪装。

姥爷病重离开时,我在千里之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我无法想象他静止的样子。妈妈说:到时候了,这几年熬着他自己也受罪。放下电话,呆坐着,竟没有一滴泪。耳边还响着妈妈最后一句话:你不用回来了,明天就办事了。恍惚,恍惚,脑海里一片空白。深夜,躺在床上,泪如泉涌,压抑着声音痛哭,那条路,那个骑车的身影,还那么清晰,像幅画一样……

再回到姥姥家,姥爷的画像,挂在挨着耶稣大画像的地方,眼神温暖慈祥。只是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他跪经了。对我来说,姥爷像是出远门了,因为我没有看到姥爷紧闭的双眼,没有摸到他冰冷的双手,但是,他也没有跟我说一句“再见”,没有道别,是否就不会有离别。这么多年了,他竟不愿意到我的梦里来,一次也没有。只是那条路,经常会出现,我在梦里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黄昏,没有泥泞,没有尘土,不宽,不直,两边是枝桠很少的树,不远处的菜地,种的番茄、黄瓜,还有不认识的一些菜,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自己,找不到家……

姥姥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姥爷走后三年姥姥病重也走了。妈妈说她走时一点没受罪,在时不愁吃穿,走时也很安详。老了,走得时候不挨刀不插管能自理便是福了。

从我记事起,姥姥家就在她们村外,那时那里还只有他们的房屋。厨房朝东,堂屋和东屋连着,一个小院子。自他们都走后,我没有去过,应该是空荡荡的,那里已没有等待、没有想念……

梦不断,未相见。如果相见,应该是没有泪水,只有笑容。熟悉的那条路,何妨再走一遍又一遍,总有一次,会找到家的,希望那里会有人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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