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9/27 星期四 天气：阴
必须说，回到体制学校，作业是一件深深困扰我们的事。
英语不是问题，简单得似乎回到了小学三年级，这个已经在背大学四级单词的娃，每天用上几分钟就能轻松搞定。
数学遇到困扰，但也不大。尽管六年级的数学基本没学，但经历过那样一段生活的姝儿，学习自主性出来了，对自己有要求，还不低，作业正确率有八-九成。只是，刚入学不久的那次摸底测验，考的是六年级的内容，平生第一次拿23这样一个分数深深刺激到了她：“我以前是一定要考九十以上的，考88都会嫌太低，这回居然才这么点，唉！”姝儿为此感叹过N次。
知道问题在哪儿，主动要求我替她买回六年级的数学书，平时忙不过来，就安排了十一期间的补习计划。娃都自觉到这种程度，又何需我再多言呢？
真正困扰我们的是语文，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概念，基本没有学过现行体制学校答题套路的孩子。面对那些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作者想表达啥一类的问题，完全猜不出来。按她的话，是要往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根本想不到的方向去想，还要写些莫名其妙的话，才能做出这甚至连作者自己都猜不出答案的作业。
姝儿猜语文作业猜得特别困难，消耗时间与精力极多。但又认真，不肯不写、不肯敷衍、不肯上网找答案，即使手机就在附近，几乎每晚都会为这个折腾到深夜。文学阅读的时间没了，持续近一年的英文原版小说阅读无力坚持，喜欢的哲学课没空听了，手账、结绳等兴趣活动、思考、讨论的空间几乎全被挤占。
更要命的是，这样一种过程让她越来越厌烦语文，尽管依然很喜欢语文老师。前日晚间写完作业收拾东西的时候同我说：“这种作业太费时间了，做得非常吃力，正确率也不高，如果语文作业不用这么多时间，每天起码能够有半个小时用来做自己的事。”
“写这种作业，完全让我体会不到古文的美好，只会越学越讨厌。如果是诗峰老师那种作业，是写论文，我会越做越高兴，也会越来越快，而且会有很多收获，能够感受到思考的乐趣。”
必须说，我是真不想让她继续忍受这种折磨，更何况，这样一种作业对于知识与智力并无增益反是伤害，甚至于对品格也是损害，学到的是揣摩出题人的想法，是迎合、是讨好，而非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和思想结果，进而探讨、辩论、深度思考。
我以为，无论文科还是理科（题外话：个人观点，跨学科学习才是正途，而非分什么文理），学习都需要广博的阅读，需要文学与艺术的滋养，需要哲学和历史以为鉴，需要数学和科学以思辨；需要走出课室书房，进入到广阔的世界寻找、见证、印证、对比、思考。怎么可能从当下这样一种价值先行，受政治影响严重、实质如此枯燥无趣的课本中获得？
今天读到梁文道的一句话：“读书不是为了求分数，而是为了求学问！”深以为然！
而现实却是孩子们必须把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几本没有营养的课本上，为分数而学、为高考中考而学，这实在太荒唐了！这样的体制，培养不出终身学习者；这样的学习，求不来学问，不是我们所期望的学习。
那日同阿啃聊天，他说他接受菜虫成绩中下；想到叶开也曾对女儿说：“语文考上九十是一种耻辱。“是啊！作业是否合理，不仅是量的问题，更是信度和效度的问题。把文学打死，肢解并阉割成腊肉般的枝节，还必须要反复咀嚼，怎么可能让孩子们爱上文学？
如何抢出时间做一点自己的事，做一点没那么有用却能滋养生命的事，当真需要仔细想想。
若说，我也完全接受孩子考低分，特别文科，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课本上。这时间拿来读书、看电影、讨论、思考，该有多好？！
但女儿是否接受呢？
我知道面对消耗巨量时间与精力的低效/无效作业，有许多家长在帮孩子写作业，包括不少教育行业内的朋友，但我却素来反对这样做。我以为，在老师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涉嫌欺骗与不道德，涉及品格的养成。只是，这种连原作者都做不出来的作业，意义在哪里？老师也曾和孩子们说韩寒写自己文章的作业只能得零分，但基于分数、基于考试，孩子们仍然要写这样的作业，这真是一种悲哀的无奈！
和小华探讨此事，小华说：美国的家长也帮孩子写作业，卡马拉塔也曾帮他女儿做作业，因为他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合理，但是又觉得要尊重老师的权威、规则，所以要完成，但是既然不合理、对孩子不好，他干脆自己帮孩子做了——不过他会告诉老师，孩子的作业是他帮着做的，这就没有欺骗、道德问题。
但这是在中国，这样做有多少可能获得老师的同意？
而我们尽管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放弃高考，可身处这个环境，也不得不跟着受折腾。离开过，最终还是回来了。因为，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找到那么多的同龄小伙伴，才能解决困扰姝儿已久的群伴关系问题，也才能缓解因上学问题引发家庭矛盾带来的压力。
面对日复一日的折磨，时间一日一日被浪费掉，我也一天比一天纠结与犹豫。当初选择重新读初一，就是想着初一相对轻松一些，能够抢出一些阅读时间，没想到现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这样的作业我不愿写，却懂得，这样的作业靠的是熟悉套路、学会套模板。既然要求标准答案，没有比答案纸更标准的了，不如直接去熟悉答案纸，熟悉套路？
和姝儿探讨，没想到，姝儿非常犹豫，略略考虑后拒绝了。她说，抄有这样一些危害：
一. 抄作业会总是恐惧于被老师发现，一旦被发现处罚会加重；
二. 如果平时作业写得那么好，考试却考得很差，这肯定不正常，会引起老师怀疑，就会戳穿，也会受到老师的处罚；
三. 抄作业涉嫌不道德，人在最初会忐忑，但是随着不道德次数的增加，又会慢慢变得无所谓、不在乎，其实心里也还是忐忑的，这不是她想成为的人，所以不愿意。
她更愿意自己想办法熟悉语文作业的规律，加快写作业的速度，提升效率来改变现在这种状态。
上面的对话来自昨晚。
今晚，姝儿六点四十回到家。一进门就跑进厨房找我叽里呱啦，内心仍然纠结于作业问题的我尝试继续昨晚的讨论。
我表达我的看法：不是啥作业都能抄，涉及硬功夫的，比如古文翻译、写作等等不能抄，遇到困难我可以提估帮助；但中心思想、表达了作者啥想法之类让你们蒙、猜、揣摩作者心思的，做不出来可以抄。但抄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完成作业，而是需要在过程中自己摸索总结这些作业的做法、答题思路，为将来不抄做准备。自己摸索总结出来的方法记得更清晰，也更有效。
话还没说完，姝儿白了我一眼，从嘴里脆生生地蹦出一句话：“我觉得啥都不能抄！”随即掏出今天的课堂笔记给我看。有几天没看她的课堂笔记了，乍一看，还真让我吃了一惊，字迹明显工整秀气了许多，页面也干净整洁得和之前完全不同，笔记内容要点清晰、一目了然。姝儿一边指给我看一边说：“这是考点，老师说一共有六十个考点，初二之前讲完，已经讲了六个了。”
好吧，这是一个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对自己有要求、而且要求不低的娃。既然她如此要强、如此坚持，已经确立了方向、制定了计划，在认真地执行，那就尊重她的意愿，支持她用她自己认可的方式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