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受活》②| 终于不再为没钱发愁

01

上回第一和第二章说到,柳县长决定在受活庆结束之后,成立一个绝术表演团。以下分享的是第三和第四章。

原本安静的受活庄开始闹腾起来了。

大家一听到,可以离开受活庄不用再种地了,每月还可以领一份高工资,都抢着要报名。

只要有一丝绝术的,都在县长那里挂了名。秘书的本上,都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绝活儿。

断腿猴:单腿飞跑

聋子马:耳上放炮

单眼儿:独眼穿针

瘫媳妇:树叶刺绣

盲桐花:聪耳听音

小儿麻痹:脚穿瓶子鞋

还有其他老的,少的,凡有残疾又因残疾有了强项的,也都记在了秘书的本上。一夜之间,绝术团就成立起来了,明天就要离开村庄。

总共六十七个人,有十一个瞎子、三个聋子、十七个瘸子、三个断腿、七个残手和环胳膊、一个六指、三个单眼,还有一个脸上伤烫伤的疤痕人。其他的都是几个圆全人和差不多的圆全人。

在这个团里,残疾人是主角,圆全人是配角,因为圆全,所以就只能为残疾人做些后台的事情。

槐花听说了这个事情之后,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出演,便去找了石秘书。她说,她会梳妆,可以把表演绝术的人梳妆得干净漂亮。于是石秘书最后也把她的名字写在本子上了。而榆花没有什么绝活儿,只好做出演团的售票员。

菊梅看着自己的三个闺女忙进忙出,明早就要出远门了,心中不舍万分。于是她决定去找柳县长,想让他在外面能多照顾一下她的女儿们。

但当菊梅走到县长的房屋时,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挂的一排人物像,有马克思、列宁和毛主席的画像,心里顿觉一种严肃隆重的感觉。

但当她看到第四张像,是柳县长的标准像,和前边三张并排挂在一个地方,她怔了一下,突然觉着他真的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原来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得无法丈量了。

她最终还是决定主动开口,但她还没怎么开口,县长就抢先一步说了,他把她的三个女儿都弄到绝术团里了,她们以后拿工资了,她的日子以后就会好过些。还说要她抓紧存钱,等他把列宁的遗体买回来,放到魂魄山,每天肯定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到时她可以抢先一步开个饭馆或旅店,那她的日子就过到天堂了。

菊梅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走到一个没有人的胡同口,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出来,自己给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觉得自己很贱,为什么还要去看人家。

而茅枝婆是在一切就绪了以后,她才知道县长要办绝术团的事,而且还是蛾儿来告诉她的。于是她直接去找了断腿猴,问清这件事的缘由,责怪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件事。但断腿猴却说,柳县长说她不是庄干部,不用给她汇报。

茅枝婆噎了一下,便问断腿猴,“他去不去?”断腿猴说,“他是出演团的干部,副团长,他当然要去。”

茅枝婆说,“她不让他出庄,他能去成吗?”

断腿猴说,“柳县长说了,说她老了,管不了庄里的事了,以后庄里的大小杂务都让他管,还说过些日子就宣布受活装是一个行政村,让他当村长,到时候他不让谁出去,谁就不能出去。”

茅枝婆听到这些话,整个人就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但是她不甘心,决定亲自上门去找参加出演团的主要人员,想劝说他们不要去,但并没有成功。

图片来源于网络

02

今天,柳县长就要领着他的绝术团离开受活了。菊梅含泪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走出了家门口,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安静地有点吓人。

她准备收拾院子的时候,突然看到县长朝车的方向走去,刚开始她只是这样看着,并不打算和他说话,但看到他快要走出视野的范围了,她急切地叫住了他。

她说,她把女儿们交给他了。县长却说,是她把她的女儿交给绝术团,而不是交给他这个县长。

菊梅不再说什么了,便让他离开了。全部人上了车以后,车便出发了。刚走了一会儿,突然茅枝婆就穿着自己缝制的九层绸寿衣,从山墙下闪出来,倒在路中央,倒在大卡车的前面。

秘书先下车,想和茅枝婆讲道理。但茅枝婆不言不语依旧紧抓着车的轮架子,最后秘书没有办法,只好拖走茅枝婆。而茅枝婆却拿出剪刀对着自己的喉咙说,谁碰她,她就把剪刀扎进去。最后,县长从车上下来了。

县长对茅枝婆说:“有话就说吧。”茅枝婆说:“你把受活人留在受活里。”县长说:“我是对他们好。”茅枝婆说:“受活人离开受活没有好结果”县长说:“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政府。”茅枝婆依然说:“你把受活人留在受活里。”县长说:“他们都是自愿的,里面还有你三个外孙女。”茅枝婆依然说:“你把受活人留在受活里。”县长说:“上边有你三个外孙女,一车人都是自愿的。”茅枝婆说:“反正你得把他们留在庄子里,受活人离开耙耧没有好落果。"

他们两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双方都不退让。最后,茅枝婆说,如果他答应受活庄退社的事,答应从今往后受活庄不归双槐县和柏树子乡管辖,她就让开。于是,县长答应了她,白纸黑字,还签了名,并许诺她十天后去县上取文件。

茅枝婆又说,如果她到时没有拿到文件,怎么办?县长说,到时她可以穿着这身寿衣睡在他家床上,再杀只红血公鸡埋到县委、县政府的大楼前。

这个事一直放在她心上几十年,现在终于有着落了。所以,茅枝婆最终还是让开了。

之后,绝术团在县城的首场彩排出演,获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接下来,在剧院的演出更是获得满堂喝彩。一场接一场的演出,吸引的观众越来越多,门票的价格也逐渐上涨。

县长想,按照这样的赚钱速度,便觉得不用再为购买列宁遗体的钱发愁了,甚至可能还会为如何花钱而发愁。

演出结束后,县长在庆功宴上发表了令人振奋的说辞,让全部人都笃定未来赚的钱会多得花不完。宴会结束后,县长想起了自己的媳妇,于是便回家了。但回到家,却和媳妇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当县长回到办公室时,又见到了茅枝婆。她拿着上次的白纸黑字来找县长兑现承诺。但县长却说,要她再成立一个绝术团,只要她弄好了这个,县里一定把文件发下去,明年初一受活就不再是双槐县和柏子乡的受活了,他们就彻底自由了。

两人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茅枝婆还是答应了,双方还签下了一份相关的协议书。

这个事情结束以后,县长终于放下心了,这下赚大钱的绝术团由一个变成两个了,今年肯定能把列宁遗体买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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