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札记之《不良少女莫妮卡》

如果仅仅把《不良少女莫妮卡》看作一个任性、放荡、毫无责任感的年轻女孩的庸俗爱情故事,那就太低估导演英格玛·伯格曼的思考深度了。实际上,电影在莫妮卡身上努力呈现的激情、冲动让她与爱人哈利陷入了绝境,而他们向审慎、理性的回归,却让他们的爱情荡然无存,生活琐碎、乏味不堪。从这个角度,电影把我们引入对激情和理性的思考:激情把生活带向浪漫愉悦的同时,也把生活带向危险;理性把生活带向安全无虞的同时,也把生活带向乏味。罗素说这种矛盾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我们不应偏袒任何一方。

电影以孤独的哈利开头、结尾,莫妮卡带有明显的道德问题,于是影片在道德判断上,明显向最终代表理性的哈利偏袒。但这种“偏袒”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哈利忧伤的表情只能换来观众廉价的同情,却难以有力证明莫妮卡的选择不值一取。进一步解释就是,激情是反理性的,同样,理性是反激情的,而道德是理性的产物,道德必然反激情。如果道德偏袒理性,这就相当于自我证明,当然难以令人信服。如果不在道德判断上进行衡量,我们似乎又不足以考虑“偏袒”的问题。因为偏袒本身就是一种衡量,要么放在道德的天平上,要么放在激情的天平上。道德和激情如果代表两种尺度,正如距离和重量代表两种尺度,我们只能在内心臆造一种天平——它的制造及质料涵盖了人对生活的全部理解——才能做出衡量。

实际上,莫妮卡或者哈利,他们的生活处境并不见得会让他们生出以上考虑。他们才十八九岁,哈利已经显示出老成和理性,莫妮卡似乎始终摆脱不掉激情生活最终遭遇困境的痛苦。一边是乏味、枯燥的工作日,一边是春光明媚、缤纷多彩的世界,在那爿不变的咖啡馆,莫妮卡和哈利带有浪漫色彩的开始,早就显示出他们对生活的毫无把握——是乏味的工作日生活让他们走进咖啡馆,是春天和外面的世界吸引他们私奔远方,他们是被生活推向相爱、厮守、流浪和冒险,他们又被冒险中的困顿推着回归小镇,回归工作和家庭,回归琐碎而感情寡淡、凉薄的生活。

怎么样才算把握生活?他们身处乏味生活抱有未竟的想往,或者身处理想中的浪漫,身体饥饿疲乏,身和心的撕裂、拉扯,激情和理性不停战斗,让他们不得不二选其一。在诱惑或恐惧下来决断生活的转向,是对生活丧失坚持和韧性的表现。宗教鼓吹坚持和笃定,是因为坚持和笃定是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上帝,是在奉献给上帝中完成和上帝的合体,从而获得对宗教的把握。在一种无我的至高处,我成了一切,我获得了对一切的把握。从这点出发,把握一种生活意味着完全奉献给这种生活。牵强附会来说,电影中宗教意象的缺失,对于伯格曼(伯格曼的父亲是牧师,他本人对宗教情感复杂)来说有故意的可能,意在展示宗教缺失的世俗生活,人们丧失对生活的把握。

如果要把握生活代表要坚持笃定一种生活理念,那么,要把握生活就必须偏袒一方。这似乎跟罗素先生相左。但实际上,前面已经说过,如果不去偏袒,必须在内心臆造一种涵盖人对生活的全部理解的天平。而这种天平,大概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才能造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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