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隐寺 之 奈何叹(16)

秦悠回到蟠龙镇不久,禀明父母师傅,正式娶了蛛儿为妻。他们原本就不在意旁人目光,仅仅办了极简单的成亲仪式,连宴席都没有一场。二人成亲后,就居住在秦家旧宅。

秦悠开始投身于祠堂的建造,每日早出晚归,生活平静充实。

自从搬来蟠龙镇,蛛儿收敛起身上灵气,脱下东北的兽皮,穿上薄纱和襦裙,努力学习成为一名普通的江南女子。她平日很少出门,实在憋闷了,就独自去郊外山上走一圈,尽量避开人群。

只是不何时起,坊间渐渐传出关于她不详身世的流言来。

此时程家祠堂建造已经过半,秦悠每日忙于工程,不曾留意这些。

直到一日,他下工比平常早些,怒气冲冲,进门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一口气喝下,好像还不解气,将那水碗狠狠摔在桌上。

蛛儿闻声出来,道:“哟,这是怎么着?今日收工早,心情反倒不美了?”忽见他脸上有些擦伤,身上也有泥土印迹,忙道:“你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秦悠一拳锤在桌上,怒道:“欺人太甚!”他本是白净面皮,最近几个月在工地忙碌,肤色晒得有些发暗,加上怒气上头,一张脸好不阴沉。

“好好的,谁又胆敢欺负你了?”

“不是我!他们说你…他们竟然说你……”秦悠一时语滞。

蛛儿心里一沉,顿时明白了大半。故作轻松地笑道:“说我什么了?”

秦悠喘了口气,道:“说你是不详之兆,天煞孤星,灾星降世,扫把星到家,父母双亡,活不过十八岁!”

蛛儿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一般人听了这种话总要有所避讳,也只有秦悠这实在孩子,会把别人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在她面前说出来,竟毫不遮掩。

蛛儿掩口一笑,道:“就这些?”

秦悠瞪着眼睛道:“这些还不够?”

蛛儿袖子轻抚,像是在拂去眼前灰尘,不在意地道:“都是些陈词滥调,他们说他们的,二哥哥何必放在心上。”

秦悠更惊讶了:“什么?他们背后这样咒你,也不知说了多久,今日被我撞见,怎能不生气!我就奇怪了,你又不曾招惹他们,这些人为何如此恶毒?”

蛛儿问:“你说的他们,可是工地的人?”

秦悠道:“对!真是没良心。”

蛛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与他们动手了?那他们怎么样了?”

秦悠轻蔑地哼道:“谁管他们?我当时气极了,只随手一推,谁知那几人纸做的一般的,直接飞出去了,这会儿,大概被程三哥送医了。”

蛛儿叹了口气,道:“二哥哥,你身上有超凡之力,万一控制不好,闹出人命来,却如何是好。”

秦悠恨恨道:“这等道听途说、造谣生事之徒,我真恨不得杀了!”

蛛儿柔声道:“你也知他们是道听途说,难道就是死罪了?就算是死罪,这世上造谣生事的人那么多,难道你都能杀得光?”

秦悠气呼呼地道:“不然,等我帮程三哥造完了祠堂,就与你离开此地,我们找个清净无人之处生活。再不行,我们回大兴安岭去,也是好的。”

蛛儿欣慰一笑道:“你这么想,我自然是开心的。往后我们仨不管去哪儿,都不会孤单了。”

“我们……仨?”

蛛儿低下头,把手搭在自己小腹上,又拉起秦悠的手轻轻放在上面。秦悠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就要当爹了,忍不住激动兴奋又紧张。刚刚的戾气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温柔。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道:“好蛛儿,不管别人怎么说,今生今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蛛儿抚着他的头发,嘴角笑意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这叹息很微弱,如一丝烟尘水雾,风一吹就散了。


几日后,程守义邀请秦悠夫妇来程宅赴宴,说是要感谢秦悠建造祠堂之功。蛛儿原本推辞不去,但程守义特意叮嘱想见上她一面,以谢森林搭救之恩。蛛儿无法,只得同去。

两人一路步行到了程宅门口,谁知未等进门,蛛儿突然神色大变,呼吸困难,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景象。秦悠见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几乎就要站不住。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蛛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涣散,似乎没听到秦悠的声音,缓了好一阵,才勉强问道:“这里……这里就是……程宅么?”

“对。你若是不舒服,我们这就去瞧大夫,改日再来便是。”

“不……不用……我没事的,二哥哥,许是……许是天太热了,我休息一下就好。”虽如此说,但蛛儿眼神中的恐惧并未褪去。

少顷,蛛儿似是调整过来,又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拉起秦悠的手,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席上,程守义准备了秦悠爱吃的各式素食菜品、点心等,照例热情周到。

他举起酒杯道:“贤伉俪大婚之时,程某未能到场,实在遗憾。当初秦贤弟因程宅之故北上森林遇险,程某委实难过得不行。谁知后来遇到弟妹,成全了一段佳缘,说起来,愚兄还是你们的牵线红娘了。这第一杯敬你们二位!”说着便一饮而尽。秦氏夫妇以茶代酒,也陪了一杯。

程守义再次斟满酒杯,道:“建造祠堂乃家父多年来的夙愿,如今贤弟不仅千难万险的带回良木,还亲手设计,全程督造,劳苦功高。这第二杯要单敬贤弟!”

秦悠举杯道:“三哥言重了,原是我分内的事儿。”

程守义又对着蛛儿道:“第三杯要单敬弟妹。弟妹久居北方深山,又行此救人善举,定是福泽深厚之人。初到江南,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跟程某吩咐便是。”说着又是一杯。

“多谢程三哥。”蛛儿脸色仍是惨白,她看了看秦悠,犹豫着喝了自己面前那杯茶。

程守义继续道:“弟妹有所不知,我与贤弟读书时便相识,情意相投,少年时也曾一起做过些冒险的事情,不知他可曾跟你讲起过?”

“程三哥说的是哪件?”

程守义转向秦悠道:“贤弟可还记得那年端午,在墓园看到龙鳞之光的事?”

秦悠点头:“当然记得。永世难忘。”

“是啊,我也是一样。不知贤弟,后来是否在其他地方看到过类似景象?”

“我……”

没等秦悠回答,蛛儿抢着道:“原来是这件事,夫君跟我说过好多次,我起初还不信,既然程三哥如此说,想来是真的了。如此神乎其神的事,一辈子有一次已是难得,又怎会经常遇到?”

程守义道:“说的是。我曾听闻东北深山,灵力充沛,时常有野兽成精或修仙得道之人。弟妹久居山林,可曾听过见过这些奇闻异事吗?”

蛛儿格格一笑,道:“程三哥真会说笑,哪里有什么得道的神仙,都是编出来骗人的罢了。蛛儿不过是靠山吃山,挖些野山参什么的,到山下混个口粮。对了,今日还带来一些给程三哥,还请莫嫌弃。”说着拿出带来的礼物。

程守义道声“有心了”,命家丁收下去。随后他遣退了左右,堂内只剩他们三人。

程守义道:“愚兄一直有个疑问,还望贤弟妹如实告知。听闻东北森林是龙脉之地,你可听过‘神龙祈愿’之说?”

蛛儿一脸茫然,道:“从未听说。程三哥问这个做什么?”

程守义呵呵一笑,道:“实不相瞒,此事我也与贤弟讲过,蟠龙镇之所以得名,原是有神龙庇佑之故,只是近年来法力渐弱,因此建此祠堂,也是为了祭龙祈愿的缘故。若是能得二位相助,程某定不忘恩情。”

秦悠与蛛儿对视一眼,蛛儿道:“原来还有这等奇事,之前并未听夫君说过呢。我二人肉眼凡胎,如何能帮到三哥?而且蛛儿还有一事不明,程三哥在自家修建祠堂,是为程氏一家祈愿呢,还是为整个蟠龙镇?”

“这……自然是为了整个蟠龙镇的百姓。”

蛛儿颔首道:“这便是了,程三哥心怀百姓,吉人自有天相。我夫君能做的,就是完成整个祠堂的修建,其他事情,恕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了。”

秦悠附和道:“正是,小弟只是个做木工的匠人,三哥知道的,我只懂造房子。”

程守义于是不再试探,三人又吃了一会儿,秦氏夫妇便告辞离去了。


一路上,蛛儿忧心忡忡,对秦悠道:“二哥哥,程守义这个人,你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秦悠道:“他今日说的话我也有些听不懂,做什么一直问我们祭龙的事情?蛛儿,你身体好些了吗?”

蛛儿道:“还好,刚到那里时,我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但又不知具体是什么。”

“但程三哥对我一直是很好的,应该不会……”

“刚我问他,是为了自家,还是为了蟠龙镇,他明显撒谎了。如果是为了整个镇子,为何不在蟠龙寺内祈福,却要在自家祠堂地下偷偷摸摸的造一个祭龙坛?”

秦悠默然无语,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以后也少去便是了。”

蛛儿忽然抬头盯住他的眼睛,正色道:“二哥哥,你答应我,等造好这个祠堂后,再不要与这人有任何瓜葛,最好我们一起离开蟠龙镇,好不好?”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虽不知为何,秦悠还是认真答应:“好,都听你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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