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宅男的自我挣扎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大四的学生纷纷离校毕业，我读大三，志趣相投的几个大四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烟台，最后一个大四朋友离开的时候给我发了个短信，坐在西校餐厅二楼，和孟美玲和张宁宁一起吃着西红柿鸡蛋盖浇面的我，看着他发的短信，突然就情绪失控了，捂着脸哭得像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姑娘，眼前的饭再也无法下咽。回到宿舍，分享了一首李志的曲子《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

        两年后的现在，曾经一起交心的几个朋友最近突然开始了联系，他们问起我的很多都是半年前发生的事情，我才发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联系他们了。我在回复里一阵干巴巴的“哈哈哈”后，朋友提示我“感觉咱俩聊天都变尴尬了。”我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撒谎被我妈生硬的揭穿，我尴尬，羞怯，恼羞成怒又无处可躲。

        远在南方的朋友昨晚在KTV喝多了，在网上跟我说出了很多在清醒时难以说出来的话，还有很多话欲言又止，而坐在电脑前清醒的我却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表达能力，本来有太多想说的心里话，可敲在键盘上，都变成了冷漠的字眼，我意识到我的逻辑变得比喝醉的朋友还要混乱，因为有太多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

——”不要忘记我“

——“不会的”

——“我就只想听到这一句……你就记住，我喝醉了还是想着你就行了。“

        半年前我的一个同事被公司辞退，非常踏实的一个小伙子，被公司辞得莫名其妙。他离职那天我在一家小饭馆给他送行，我们吐槽现状，畅想着未来，约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一起去舜耕路上的某个台球馆再打一晚台球。那天晚上喝醉了，2017年以来，第一次喝醉。走的时候他送我回家，我告诉他”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他说”好的，我记下了。“2017年某个月的某一天，我搬出了玉函小区6楼的房间，他搬到了开发区某个公司的某个宿舍。唯一一次联系，他问我某个H5场景制作平台的用法，寥寥几句说完之后，他问我现状如何，我说还好，10分钟后，他告诉我”到吃饭的点了，你去吃饭吧。“ 

   ”好的“。

    我们没有提打台球。

        在外地的朋友因为公司的事情上个星期来了济南，他突然联系到我，要我开一下定位。上一次跟他联系还是在10个月前，然后就突然停止了联系。我开了定位，可是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还是没能一起吃成饭，不过我们约好晚上打电话聊会儿，电话最终也没有拨出去，各种奇怪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大脑，使我不知道电话拨通后到底该聊些什么。

        我突然想跟他们说谢谢，谢谢他们还能记得变得越来越冷漠的我，可是，欲言又止。

        我想跟他们道个歉，请他们原谅我这么长时间跟他们没有任何联系，还是，欲言又止。

       2017年2月以来，我安静地住在济南的某个小区，除了上班，我变得越来越宅，宅让我觉得舒服与平静。除了即时聊天，敲代码和浏览网页都让我觉得快乐。我以我能做到的最大频率发微博，我去B站没心没肺的听洗脑鬼畜歌曲，我去虎扑步行街快速地浏览世人世象，每天晚上我乐于听隔壁的邻居把高考之后的儿子骂得狗血喷头，听楼上的邻居小情侣在疯狂吵架砸家具之后，以暴风骤雨般的性交结束争端，听分手的邻居小伙鬼哭狼嚎唱着各种失恋的苦情歌曲（没错，这个点了，他现在还在嚎叫）。他们都有他们的生活，我是他们生活的冷漠旁观者。

        当朋友们不约而同地在这几天联系我，我开始变得手足无措，他们一定想象不到坐在电脑面前或者拿着手机的我抓耳挠腮的样子。我不知道聊啥了，也想不起来去联系别人，朋友安慰我说：”主要是要成家立业了，主要是生活的重点不一样了，我也这样。“，我感到宽慰，但是无言以对。

        深夜使人矫情，深夜也使人安静，我试图像那些生物学家解剖青蛙一样，去努力解剖一下自己的这些无比芜杂的心绪。之前乐于去与人交心，经历失望之后觉得我在别人面前自以为是地唧唧歪歪可能对别人是一种负担，或者，在别人看来是个笑话。我转为努力倾听，守口如瓶，但是防意如城，对于自己的想法绝口不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交流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绝境。偶尔说一些心里话，但是说出口的心里话总会让我觉得我失去了太多积攒的东西。守着自己的心里话（或者说是所谓的秘密？）生活，是有点沉重，但是让我充满了安全感。再后来，自我防卫机制发生作用，超我潜意识压抑本我，这种压抑实现了自我的全然潜意识的自我防御功能。再后来，可能就是冷漠了吧。

        我想到了村上春树在《且听风吟》里的一段：

小的时候，我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少年。父母很担心，把我领到相识的一个精神科医生家里。

“很早以前，有个地方有一只非常逗人喜爱的出羊。”

精彩的开头。于是我闭目想象那只逗人喜爱的山羊。

“山羊脖子上总是挂着一只沉甸甸的金表，呼哧呼哧地到处走个不停。而那只金表却重得出奇，而且坏得不能走。这时兔子朋友赶来说道：‘喂小羊，干嘛总是挂着那只动都不动一下的表啊？又重，又没用，不是吗？’‘重是重，’山羊说，‘不过早已习惯了，重也好，不重也好。’”说到这里，医生喝了口自己的桔汁，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默默等待下文。

“一天山羊过生日，兔子送来一个扎着礼品带的漂亮盒子。里面是一只光闪闪的又轻巧走时又准的新表。山羊高兴得什么似的，挂在脖子上到处走给大家看。”

话头突然就此打住。

“你是山羊，我是兔子，表是你的心。”

我感到被人愚弄了，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这只我之前视若珍宝的金表，我直到最近才发现它又重又旧，而且坏得不能走。

        ………………

        我又浪费了今晚的时间，坏了的就扔掉把，我可不想变成保罗西蒙歌里那个古怪透顶的人，时间不早，朴树又在歌里催促：

        你的老怀表还在转吗？

        你的旧皮鞋还能穿吗？

        这儿有一支未来牌香烟，

        你不想尝尝吗？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和每一个朋友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