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思量,门口陆续涌进来一大批客人,云游一怔,却见来人正是广元带了三九教的兄弟,身后还有二十余人,服色各异,手捧贺礼满脸堆笑。
莫少言一一拜会,莫子枫则侧身听着溪辞在耳边私语。
广元和莫少言莫子枫一番客套后,提及到三九教的核心人物时,痛心疾首,深以为戒。
柳回舟和肃青山等人则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后三九教在广元兄弟的带领下必将走上正道,前途光明。”
广元拱手回道:“晚辈未学后进,还望诸位前辈多多提携指点才是。”
柳回舟笑说:“那小贼心术不正,行止不端,干出不道之事来也不足为奇。但广元兄弟善恶分明,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然清楚,我们对你还是放心的……”
他将该与不该说的甚响,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广元肩头,极是亲热。
广元一笑道:“承蒙厚爱……”
当下又逐一将两个小派引荐,一个是在水路横行的破浪帮,另一个便是那靠着嘴巴生事立命的破天门派。
云游望着他们各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生厌恶,想这么一搅,又不知武林会翻出多少风浪来。
门派迭出,利益无休,争斗不绝,这似乎成了永不可逆的趋势。
便如再神医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将世人之疾完全根治,总有新病症生出。
自生也好,传染也罢,终究都是自己在作祟。
若然不自救,只他救,解一时之患,患复又病,徒有何劳?
云游先前还对牧远之死心有怒气,现下看着这些人虚伪奸诈的嘴脸,登时释然。
如是登高临海,浪叠生,心不动,任你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
这时门中又鱼贯而入了十余位身着道袍的道教弟子。
当先一人气质清逸,年岁不长,然却自有道家风骨,正是那道教的大弟子木思烟。
自玄空真虚两位道长过世后,道教的大小事务便都由他来处理,可说年轻有为,亦可说道教后继无人。
南隐寺和道教自来便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多少门派更迭,唯有这两派底蕴绵长,历史悠久,在人们心中的威望也是最重的。
莫子枫一看这些的服饰便知他们身份,见道教弟子前来贺喜,自感脸上有光。
和木思烟一番交谈后,得知老熟人玄空真虚两位道长俱已身亡,颇感可惜。
木思烟感激道:“多谢莫前辈挂怀,师尊在世之时也常和我们说起莫城主的英雄事迹,今日得见大平心中憾事。
莫城主果然名不虚传,如是临风玉树,叫人一眼难忘。”
“过奖了……”
莫子枫微微一笑。
木思烟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偷瞄了莫子枫几眼,敛起笑意,避在一边。
肃青山接口笑道:“贵教两位师尊尽皆死于那魔教之手,想来这位道兄必然秉承了遗师之命,决意复仇了吧?”
不待木思烟开口,一旁的柳回舟抢笑说:“大哥此言差矣,道教历来便是以除邪正道为己任。即是没有这仇恨,他们也决计不会坐视魔教横行江湖而不加理会的。”
肃青山点头笑道:“说的是,说的是……”
岂料木思烟并不上套,瞥了二人一眼,冷笑道:“你们也不必激我,师尊之仇那是道教私事,孤魂师叔早已开导了弟子,江湖中事,此后一概不管。
你们三帮如此嫉恶如仇倒是少见,该不会有什么把柄在那魔头手里吧?”
三人勃然变色,怒喝道:“你小子胡说些什么?”
木思烟在照料孤魂数月中,已然知晓了各派为人和一些江湖上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发觉得当今武林已成了一个腐水臭沟,道义侠气荡然无存,好生失望,是以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不成要我当着莫老英雄之面,将种种不堪之事抬到明面上来么?
今日可是少城主的大喜日子,我可不想坏了众位雅兴。”
苏克咬牙切齿,跃跃欲试,肃青山一把将他拉住,本想找个强援,不意羊肉没吃到,还徒惹一身骚。
众人你看着我,我瞧着你,嘴上虽是含笑,然无不觉得气氛颇为尴尬。
忽听得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响,云游心中隐伏已久的念头出现:该不是普陀山的三姑到了?
但见步入院内的却是六位男人,当前二人一进门云游便大为惊讶。
那二人一人摇着拨浪鼓,另一人甩着手铃发出“叮铃咚咙”的响声,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显得异常诡异,正是傀儡音魔二人。
其后跟着的四人一手提剑,一手捧盒,正是那日所见的汉矮胖瘦四形全的男子。
云游寻思他们来这里做什么?适才还打斗伤人,看来来者不善。
莫子枫莫少言等人也正是一脸好奇,却见门外又急匆匆跑进一位黑炭脸的男人,操着怪腔调叫道:“城主,普陀山的弟子硬闯进来了,兄弟们抵拦不住。”
云游更是惊疑不定,这黑脸男人便是那黑煞星野鬼,想原来刚才和他交手的却是普陀山弟子。
但见野鬼如此狼狈的模样,显然是吃了败仗,纵非他不是武林一流高手,那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普陀山弟子又怎能让他吃这苦头?
野鬼踉跄着跑向莫子枫,不意在经过傀儡音魔二人身侧时,那傀儡似有意似无意的将身子一摆,口里大喊道:“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哎呦……动不了啦……骨头坏了……”
他一面叫一面和野鬼缠在一起,右手勾住他左手,野鬼登时有如被电击一般,身体僵直,挪不了脚。
二人潜运内力互相拉扯,暗暗较上了劲。
然野鬼和他比拼一会,便支持不住,浑身抽搐,魂也似要被抽出来一般。
莫子枫早瞧出端倪,皱着眉头说:“龙吸水?”
溪辞识得二人,那晚便是他们将云游掳走,一路北行,只是不知他们身份,无法告之莫子枫知晓。
又听得“普陀山”三字,立时吓得惊魂未定,只呆立在莫子枫身后,愁眉不展,不知该如何应对。
音魔忽地嘿嘿一笑,说了一句:“去吧……”
手铃上下摇动,傀儡卸了力,野鬼仍然身不由己,歪歪扭扭的在原地手脚乱挥,竟如是在跳舞一样。
这等诡异的场景让众人啧啧称奇,虽知是那使手铃的老头用了什么邪术,亦不禁看得哄笑起来。
只听“唰唰唰唰”剑声出鞘,那高矮胖瘦四人齐拔了长剑,上下举持,大喊道:“平原神教,平定中原,傀儡成仙,得道升天……平原神教,平定中原,音魔成仙,得道升天……”
在场群雄皆是第一次听到见到武人在较技之时,还附带着一群呐喊助威的帮手。
且喊出的口号无耻已极,虽是都有此想,然这般厚颜的叫出来,当真眼耳大开,蔚为奇观。
云游想这平原神教该是来显露本事的,亦如当年自己勇闯武林,凭的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而无畏的精神力量。
然自己的确是牛犊,这二人却负有技艺,同样是勇,所恃者异。
莫子枫望着众人大笑的样子,倍觉受辱,恼怒道:“平原神教?摄心术。”
向前探出两步,右手直抓在野鬼头顶,指按百会,通天,承灵,本神四穴,运力发功。
音魔一愣,手铃越摇越沉,好像有千百斤的重量压在手上。
极力与之相抗,相持一会,额头也冒出汗珠。
只听“砰”的一声,音魔手臂一震,手铃被震脱落地,向后大退三步,惊骇道:“原来你便是莫老城主,难怪连于长老也不是你敌手,佩服佩服。”
音魔蓦地想起那日在林间相斗的疯子也是此人,于长老的黑油十里驹被他给偷食,恼怒难当,欲要杀他抵命,不想众敌不下反送了性命。
今日本是奉命前来查察这轰动武林的莫疯子到底有何能耐和志向,是敌是友尚不见明。
当下看他追心反源的施展出内家功夫,不由得态度大转,前倨后恭,收敛了进门时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
野鬼被他心神所摄,心跳得厉害,待得莫疯子出手这才得以解围,只是全身无力的委顿在地上。
傀儡兀自不服,辩道:“你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佩服什么?他又有什么让你佩服的?
连胡子都没有咱们长,也没多生一个手一个脚一个脑袋,不都一样么?”
音魔白了他一眼道:“多生一个手脚脑袋便要佩服么?那有什么厉害的,我指的是他的功夫,你又来胡搅蛮缠了。”
傀儡急道:“观音大士不厉害么?你不佩服么?我几时胡搅蛮缠过?就你老不讲理,用那破铃吓唬我屈服。”
音魔当众被他说成是不讲理的野蛮粗人,拙劲一生,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观音大士不厉害了?你这人太也气人了。”
岂料傀儡却说:“观音大士有一千只手,你却说多生一个手一个脚没什么好佩服的,没什么厉害的。
你不佩服她千分也罢,一分总也要是有的,否则你怎么生出来的?”
众人听得都是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音魔亦是不解道:“这又哪跟哪?我佩服不佩服观音大士,关我怎么生出来什么事?”
傀儡却一本正经的生气说:“好你个不孝子,连自己母亲都不认了。把你生出来还没有感恩之心,早知道就该把你捏成一个畜牲丢进河里喂鱼。”
音魔皱眉道:“什么意思?”
傀儡接道:“还什么意思,连观音造人都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是她用泥捏成的,你连自己母亲都不佩服,还做个什么人?”
说到此时,众人方才恍然,这傀儡多半说的是女娲造人,只不知他是如何将观音和女娲搞混的,有些人已抑不住的笑出了声。
云游见识过这两个缠杂不清的老头斗嘴的功夫,也不以为意。
音魔怒瞪了他一眼道:“若非瞧在你大伤初愈的面上,老子恨不得一掌拍死你,丢人现眼。”
傀儡则得意笑道:“你总算是认输了,理屈者才怒而伤人。
其实你这话本就大有问题,既不想我受伤,又要拍死我,只得一击毙命。
可你我功夫相若,绝无一击而毙的道理,是以你又是输了。”
音魔直气得吹胡子瞪眼,曾数百次告诫自己不要和这笨蛋吵嘴,可依是架不住他喋喋不休,啰哩啰嗦的性子。
到最后自己也被他带进沟里,越争理越歪,越辩气越斜,可见不争不辩的大智慧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音魔正欲出声再辩,只听两名金兰帮的弟子长声惨呼,飞身摔了进来。
莫少言上前一步,怒问道:“是谁?”
那弟子浑身是血,指了指门外说:“是……是……”
一言未甫,却见南山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踏步进大门,其后跟进的正是大小左和清羽灵三人。
云游一见之下,一颗心又复跳动,说好的心如止水,任你红尘滚滚我自清风朗月的,怎生见了小仙女,又这般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