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背面人生 第六章 师姐驾到

第六章  师姐驾到


    我要减肥,减肥是女人永恒的主题,不管她胖还是瘦,都永远想减肥。我们手术室有个很胖的女护士,有多胖,普通的体重秤反正是称不出来。她三年前作为子弟来到我们医院,所有科的护士长都很头疼,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排,护理部的老主任推一推手术室的护士长,就放你那吧,你那地方大。于是她就去了手术室,做了一名器械护士。器护是一个很辛苦的工作,最早上台、最晚下台,每天穿着厚厚的好几层衣服站上大几个小时,有时候夜里的急诊也是一搞就一整夜,别说睡觉,连坐下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手术室的护士都很纤瘦,护士长也是想顺带让她减减肥,可是一年、两年、三年熬下来了,怎么都不见瘦,体重一点都没变,普通的体重秤还是称不出来。护士长给她订制了几套刷手服、手术衣,她也只能站一些常规手术的台,因为超过四个小时的手术她就汗如雨下,根本坚持不了。护士长有好几次都去找护理部主任谈了这个问题,可是老主任却总是没有回话,安抚安抚就打发过去了。

  十二月初的一天,她穿着白大褂挂了王主任的门诊,她说她要减肥,她要缩胃。这下我们科又炸锅了,哪组都不想收她,因为谁都不想抬她上下床,但这又是手术必经的一件事。最后主任把她分给了胡子组。巴哥当时脸都是绿的,中午老毛和大白为了表示感谢,还请他们吃了麻辣香锅。

  缩胃手术现在其实很常见,除了能减肥,还能治疗糖尿病,专业名称叫做胃袖装切除术,顾名思义就是把胃的大部分切掉,只留下小部分,进食、消化都会相对减少,自然也就能瘦下来。胖护士住院后大家最好奇的就是她的体重,护士站买了好几种称,终于称出来她有168公斤,也就是336斤。做了常规术前检查,跟她和她的家属谈了话签了字,手术就在第二周的周一进行了,手术室的护士长亲自过来巡视了一场,腹腔镜做的,因为这个体重也确实不适合开腹,看她厚厚的腹壁,估计削半个小时也不一定能进腹腔呢。手术很快也很顺利,大概两个多小时就搞定了,术后恢复的也不错,圣诞节前她就出院了。

  我在科里也两个月了,王主任在评估了我的各项业务能力之后,决定让我独立值一线班。当然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师兄,必须保证电话畅通随时待命。快到年底了,考虑到护士长提出的医保压力,科里也没什么重病人,晚上基本上都没什么事儿。圣诞节的那天,我刚好下夜班,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约大刘一下。

  [你干嘛呢?今儿有约吗?]我发微信给他。

  他没有回,难道是还在手术?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发了,万一手机被那个巡台护士拿着,看到了又要是非。大概一个小时后,他回我了。

  [有约。]

  我心里有点难受,也有点失落,不完全因为他有约,或许还有他回复的语气,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在照顾我的情绪,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来回。我思来想去还是回了一条。

  [玩开心。]

  他再也没有回我。好好一个圣诞节,我也不知道要去干嘛,于是和舍友相约去看电影,其实看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也完全没有心思,脑子里翻来翻去就是大刘的那两个字:有约。他到底约了谁呢?肯定不是一般朋友,不然他不会那么回微信的,肯定是女朋友,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心里又是一阵酸酸的,电影散场已经快10点,我低着头在等电梯,舍友正在和男朋友讲电话。走出Mall的门,我和舍友准备去坐地铁,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舍友突然停住了,拽了拽我的衣服,小声说。

  [哎,你看,那不是骨科的大刘嘛?]

  我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马上抬头开始寻找,舍友指了指,我看到了他。他手插着夹克的兜,时不时的拿出来哈气搓一搓,脚也冷的来回挪动,他站在烧烤摊前,背影在烤架的烟熏火燎中若隐若现。我的脚步突然放慢了,舍友也跟着慢下来,她看看我,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远处的大刘,和他身边的女子。我能从大刘的形态中,看出来他很开心,即使在北京天寒地冻的夜晚,也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火种。这个女人穿着长长的大衣和靴子,手上挎着一只包,头发齐肩,黑黑亮亮。她没有转头,我拉着舍友从另外一个口进了地铁,没有经过那里,也没有敢多看一眼。舍友好像明白了我的反应,什么都没说就陪我走了。回到宿舍她问我。

  [你喜欢大刘啊?]

  我没有回答,一晚上再也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一直闷闷不乐。元旦的前一天,科里来了一位‘贵客’,我的大师姐,那个虽然离开了医院但依然被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起,被一届又一届的师弟师妹们崇拜着。关键的关键,我想看看大刘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下午的时候,师姐来了,她敲敲办公室的门,然后就推门进来了,大家‘哇’的一声,我马上回头看过去。她满脸笑意,画着很干净很职业的妆,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长长的垂在脚踝上,一双尖头的高跟鞋,里面是一个很职业的黑色套裙,她中分头发齐肩,除了大颗的钻石耳环和手上的钻戒没有其他的饰品,墨绿色的挎包拎在手上,另外一只手提了很多礼盒。她真的很优雅,她真的很漂亮。办公室里的‘眼镜男’们集体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家走过去,开始寒暄,小亮更是亲切的几乎要留下眼泪了,师姐挨个跟老毛、胡子、李军打了招呼,很客气礼貌的叫他们毛哥、胡老师、李哥,接着他又拍了拍大白开玩笑叫他‘白总’,看的出他两关系很好,然后她走到小亮面前,笑着打量了他一番,那种笑就是‘姨母笑’,有种特别欣慰,特别慈祥的感觉。

  小亮跟她握了握手说,[师姐好。]

  她拉着小亮的手回,[你这么客气啊,现在这么帅。]

  一圈之后,她终于把目光落在我和巴哥的身上,能感受到巴哥神情中的崇拜,那种感觉和小亮不一样,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来,但是能感觉到距离感。

  师姐说,[这是主任的新学生吧,哎呀,一表人材啊,主任还是这么喜欢俊男靓女],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我微笑着说了声,[师姐好]。

  巴哥脸部肌肉都在抽动,也说了句[师姐好]。

  师姐寒暄了一番,交出了手中的礼盒,除了一个黑色的很大的,其他都给了大白让他给大家分分,都是吃的,就当给大家买的元旦礼物了,她一边笑一边摆手,然后用手指了指主任的办公室,老毛马上点点头说,[在的,去吧。]

  师姐就慢慢的关上门离开了办公室。大概四十多分钟后,她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又回到了我们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和大家聊了很久。

  师姐叫陈羽夕,是主任的第一个学生,北大本硕7年制,也是我们医院第一个外科女学生,当时教育处的老师对她非常重视,毕业的时候还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去北大的毕业典礼上发了言,毕竟当年那么多附院加起来,外科总共128个同学里只有她一个女生。毕业后她没有选择从医,而是去了史赛克的管培生,接着一步步从销售做到市场,后来又被强生挖走,没几年就调到了美国总部,又再美国读了MBA现在在做医疗的投资项目。天哪,这个履历,简直要把这一众‘眼睛男’的三观给刷新了,怪不得他们透着从里到外的羡慕和佩服,王主任也时常在我们面前夸师姐当年是做么优秀,一边说还一边叹气,说她天生就是做外科的人,可惜不做了,浪费了祖师爷赏的饭什么的,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出主任对她的爱,和其他学生都不能比。

  大家都快下班了,除了今天值班的老毛,其他人都跟师姐去吃饭了。但我没去,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心里有点拧巴,也有可能有点嫉妒,反正就是寻了个借口没有去,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突然觉得又失落又孤独。因为我以为我可以成为她,我以为这群‘眼镜男’平时对我的好和友善都是认可的证据,我以为他们很喜欢我,很重视我,但是直到师姐走进办公室,我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神情,才知道她在这里的地位永远也不会有人能取代,她才是永恒的‘掌上明珠’。我仿佛突然感觉到什么,我追出去远远的看了他们的背影,才意识到,原来那天地铁口和大刘吃烧烤的人,就是师姐。

  我特别心碎,灰溜溜的回到宿舍,舍友去找男朋友了,只有我一个人,今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北京,有点想家,有点想我妈,还有一点想大刘,虽然我知道他想不起来我。一下子觉得头疼的厉害,我从抽屉里翻出一片芬必得,吃了下去,闷头就睡,希望新年的第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1月1号,我值班,大白作为院总,为表我在北京第一个元旦就主动值一天班的敬业精神,特地给我订了份麻辣香锅,还点了份奶茶。今天大刘也值班,我早上看到他了,但是没有跟他讲话,也没有发微信给他,从圣诞节那天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晚上我路过急诊,看到他正在会诊,又是打架骨折的。每到节假日都会这样,最忙的科就是骨科、普外、心内和神内了,喝酒打架的,车祸的,一高兴心梗中风的,夜幕一降临就络绎不绝。节假日过后的门诊呢,自然是儿科、消化科最忙了,医院里是最见人性和自然规律的地方了,人们离不开大自然的恩赐,也躲不过大自然的惩罚。

  我想了想,他忙一晚上那么辛苦,早上悄悄给他点了份KFC的早餐,外卖送到骨科的办公室,但我还是没发微信,也没留任何信息,我想看看他能不能想到是我。果然,他没有想到,一直到1月5号,我都没有收到一条他的微信。我又开始失落了,这学期马上要结束,有些课程的考试还要复习,我跟大白申请这个月让我少值几个班,我想多看会书,他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于是我下班后就很少去科里了。

  元旦过完就是春节了,离大的节日越近,病房里就难的越清静,中国人都传统又迷信,总觉得正月里不能进医院,所以如果不是要命的毛病,一般都不会年前来看,更别说住院了,只要能出院的,都想年前走,这段时间办的最多的就是出院,两周下来,科里的床空了一大半,大家好不容易盼来的‘淡季’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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