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文学奖散文读书笔记(二)

        祝勇《永和九年的那场醉》切入点选得好,正是那场醉,成就了王羲之,成就了《兰亭集序》的文采飞扬和书法绝唱,丰富了魏晋风流的内容。在作者的笔下,那场醉不仅仅是一个事件,而且还是一种氛围,而酿造这种氛围的大背景又是魏晋那个特殊的时代,作者把王羲之放在这种氛围和那个大背景中进行观照、剖析,理清王羲之和他同时代文人的成长环境和心灵轨迹。从东床袒腹到王谢共登冶城到兰亭流觞,从《兰亭集序》到《世说新语》,从建安七子到竹林七贤再到兰亭酒友,还有,从《兰亭集序》原始手稿到一千八百年来前赴后继几近于疯狂的临摹,从王羲之对存在与虚无的悲慨到王羲之书法收藏者(比如唐太宗)对人生对权力的眷恋和无奈。作者的叙述和议论凝练而阔远,散漫而有序。

        塞壬《悲迓》把楚剧这种特殊的唱腔引入现实生活,把唱悲迓的打工妹肖青衣和堂姐祝生放在聚光灯下,写楚剧的没落,写人性的扭曲,写作者自己的失落。而肖青衣和祝生正如一个人的两面或两个阶段,她们对楚剧对悲迓都有很高的天赋。祝生从十五岁初出茅庐即大放异彩到十九岁生命却戛然而止,她死于对楚剧对悲迓的痴迷和家长的粗暴干预,如果不死,她是不是也会像肖青衣那样坠入尘俗坠入庸俗坠入粗俗,不知道。反正楚剧的命运正如它悲迓的唱腔,其他传统剧目其他经典作品又何尝不是这样?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正如作者的家乡,田园被征,工业化了,城市化了,农转非了,留在农村的妻子换了,寄托乡愁的土地没了。读到此,那个塞壬,那个古希腊神话中魅惑旅人的歌者,那个从楚辞和唐诗(西塞山)中走出来的文学流浪者,她的面目就越来越清晰了。

        艾平《锯羊角的额吉》先给我们描绘了一幅额吉的侧影:“额吉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深处向远方遥望。风是天的舌头,吻着额吉银灰色的发丝,牧草是地的手指,抚摸额吉长长的影子。”然后写额吉锯羊角,写她的寂寞和无助,而写得更多的是她对五个儿女的牵挂。这里有联想有幻觉有回忆有等待,而传达给读者的却是额吉的幸福和满足,品读之间,有一股浓浓的草原味儿扑面而来。结尾的描写也意味深长:“在寂静的阳光里,一个巴尔虎母亲慢慢地锯着羊角,一个百灵鸟妈妈静静地孵卵。”

        鲍尔吉·原野《童年的梯子通向天堂》以小见大,在被窝里吃饼干,砸玻璃,用纸在玻璃窗上糊米字形以防震碎,学工,挖防空洞,偷红墨水,觊觎舞台上筐子里冒尖的大枣,模仿指挥员掐腰的动作,嚼甜草以品出糖的滋味,用花瓣涂指甲,玩昆虫拉车,划火柴,想象火柴盒里的日子,用草和瓢虫做成宝石戒指,这里有童趣,有辛酸,亦有时代的荒诞。然而这是我们五零六零后人生的一部分,是抹不掉的记忆。

        麦家《致父信》是给父亲周年祭的忏悔书,如果说父女是上辈子的情人,那么父子是不是上辈子的仇人?父子之间,为什么总是拧着那么一股劲?狗崽子(那个特殊时代的专用语)为捍卫受冤屈的父亲的尊严,和三个同学对决,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还被老师拉了偏架(老师是多么无奈),你说委屈不委屈?然而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竹杠就劈头盖脸地打来(父亲是多么无奈),冤不冤?从此父子对峙了二十多年,子欲孝而父亲老年痴呆,子欲养而父亲已经不在,悔不悔?这大概就是作者要传达给我们的吧?

        刘亮程《驴叫是红色的》妙用通感。让村里所有的声音都有了色彩,狗吠是黑色,羊咩是绿色,鸡鸣是白色,“驴叫刚出口时,是紫红色,白杨树干一样直戳天空,到空中爆炸变成红色蘑菇云”。拖拉机的叫声没有颜色,它跑起来好像有生命,停下来变成一堆死铁,它到底怎么没有生命,狗和驴们一直没弄清楚。当然,这篇散文似乎主要写作者的成长经历,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驴的叫声。

(2022.9.28.7:10~9.30.9:15.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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