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诗一般》：方文山的素颜韵脚诗

方文山，这个名字对于伴随着周杰伦的歌曲成长起来的我们来讲，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和喜欢作曲的周杰伦一道，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华语乐坛的“黄金搭档”。两人从2001年的周杰伦首张专辑便开始了合作，之后创作了很多家喻户晓的歌曲，如《东风破》、《七里香》、《发如雪》、《菊花台》、《青花瓷》等等。我们了解方文山也是从他为周杰伦作词开始的，可以这样说，两人互相成就了对方。说完了方文山和周杰伦的关系，我们回到我们的主题上来——“素颜韵脚诗”。

方文山和周杰伦

什么是“素颜韵脚诗”？

恐怕这个名字对我们普通人来讲，实在是很陌生。我们从小学习的古典诗歌，题材形式要么是古体诗，要么是近体诗，现代诗歌也很少听到这个名字，印象中“素颜韵脚诗”真正流行起来，怕是始于方文山自己吧，我也不敢确定。

方文山在为自己的书《如诗一般》写的序里（《关于[素颜韵脚诗]以及所衍生出的种种》）是这样解释的：

“因个人极重视在诗文中留下如传统山水画的留白，因此，也顺带养成了在文章篇幅的段落与字句间使用空字、断句的习惯，在诗作上从不加标点符号，也不喜欢在内文中掺入英文、阿拉伯数字等其他文字符号，有些刻意想维持诗作文字的纯洁度。诗作内容的铺成，首重故事与画面的经营，文字犹如电影版上映；最后的高潮或重点，多数诗作均刻意设计落在诗文的最后一行，甚或最后一句片语。”

 

但是“素颜韵脚诗”并不是我们在歌曲里看到的歌词，可以看做是“尚未谱成曲的歌词”，两者之间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方文山

《如诗一般》这本书，我开始也错以为这仅是收录的方文山歌词的合集，仔细翻看，确实不同，至少没有预想的，出现某首熟悉的歌词。

全书印象最深的是这首诗——半岛铁盒：

凌晨  街上自动贩卖机  打了个哈欠后  呕吐出咖啡饮料

一只出来溜达的猫  悄悄穿过     铜锣湾的街道

一定要红茶    你说    否则      拒绝穿上外套

  

早上九点     双层巴士    邂逅站牌后离开荷里活道

猫精力充沛地在对一张     装过小笼包的纸袋   骚扰

不行   你开始吵          这一家没有你要的包包

 

下午  中环地铁   电扶梯每隔几秒   又换一批裙底偷窥

猫自顾自不理谁    人群有种不被尊重的     感觉

如果累  就做的士       你理都不理的回绝

 

傍晚时分    福建话在点广东粥    大排档在烹调庙街

猫疲惫了    像尊石狮蹲坐墙角    只是没有人把它当真的石狮以为

就像电影情节    你的脾气又上演了     一回

华灯初上  只有兰桂坊的霓虹知道      酒什么也解决不了

猫开始心浮气躁     为什么没有卖猫回家的     车票

你   露出一整天唯一的笑          好可爱的猫

 

一盅两笼的港式饮茶      这话题绕着餐车    聊得很无聊

你持续地喂食撒娇    用铅笔素描将我画的     很饱

只是   亲爱的    我的表情并没有     在笑

而且怎么样    我也吃不惯          猫饲料

 

买单后  港岛沿岸好几栋玻璃帷幕的地标

再怎么累   也要垂直得让人家看得到

我却      非常非常水平地     累了

  

我用疲惫垂钓          夜色在试探九龙半岛

铁盒里装着一整晚的     香港情调

开始打开半岛铁盒       突然   突然开始讨厌     猫

是不是有种不一样的的感觉呢！仿佛是看到九龙街上，一个小姑娘领着一只猫......

特别要说明的是，周杰伦的歌曲《半岛铁盒》选用的词并不是这首，而是周杰伦自己所写的歌词，主题则是关于爱情。但是，抛开演唱的因素来讲，我更喜欢方文山的这首诗。因为生活中普通场景，竟然可以这样描述：

《半岛铁盒》

​写猫舔着残留着香味的纸袋：

“猫精力充沛地在对一张     装过小笼包的纸袋   骚扰”

写巴士停站：（注意“邂逅”这个词）

“早上九点     双层巴士    邂逅站牌后离开荷里活道”

 

写猫累了，跑不动了：

“猫开始心浮气躁     为什么没有卖猫回家的     车票”

 

还有这句：

“我用疲惫垂钓          夜色在试探九龙半岛”

虽然人们对方文山的“素颜韵脚诗”还有些不同的看法，但是至少我自己觉得，诗中的这些比喻也好，拟人也好，还是蛮独特的，审美感受上新颖而别致。

 

以下分享《如诗一般》这本书中自己喜欢的另外几首诗：

一   醒不过来的喜欢

 

回游在鱼缸    要怎么数羊

我一直深陷在那些美好的过往

溺毙的鱼   自行捏造对水过敏的想象

醒不过来的梦      该死的冗长

玻璃破碎后  你是   怕打着地上

唯一        还在呼吸的谎

二   爱的表白

用白纸黑字形容花开         这一封冬天等你来拆

嘴角边的雪融化得很快       很意外

我那说出去的话          是再也       白不回来

三   之前

猫的舌尖   终于尝出了从前

一条南太平洋的鲫鱼却不再新鲜

一条笔直的时间     在鲫鱼头骨前

紧急转弯后绕到我后面

警告我的蹲姿       有些危险

原来所谓的誓言      永远不会是一直线

在抵达目的地      之前

没有绝对的        安全

四  我那浅显易懂的心事

 

于是我开始      每天为你写一首诗

就像蒲公英的种子     随风飘向陌生的城市

蒲公英无从选择        会在何处落地的这一件事

而我    也无从得知      要多久才能遗忘   你的样子

 

五    佛经里的茶渍

骤雨  尽敲木鱼

灯火汲汲     将月色悉数攫取

城垣如缕     历史袅袅升起

千年前的禅寺     竟可以   如此具体

古刹一曲       景色被抹了茶绿

伊人回忆       被探了底

天色如洗       多少青楼烟雨

惹了          士大夫的笔

六   十七岁那一年

 

麻雀声被折叠起来喂食夏天

蝉鸣   被拌涂抹在墙角有阴影的那一面

教师中   这两题关于回忆的随堂测验

你说  安静得      不像我们的从前

盛夏咀嚼后呕吐出残羽血骨

应该   无比鲜艳

而   阳光位移的瞬间

地上黑压压四散而飞的    喧哗

是  你我以为的初恋

七   小心翼翼的思念

春光微甜    心跳洒落在你与我平行的另一边

我用来佐茶的是   与你相关的    那天

那天那段偷来的时间    我将它折叠了好几遍

藏在抽屉里面          希望一上锁就是   永远

如蜻蜓羽翼般的思念    极小心翼翼怕被听见

连喜欢这两个字的发音  我都一直很努力在避嫌

 

八   孤独当然可以是一棵树

 

终究还是   不小心长成了心事

于是努力鲜艳着      诸如一个人也很幸福的文字

原来那些盛开的   是她不想让你内疚的样子

而最终成熟后落下的   或许才是

她碎了满地       再也无法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