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废物,名字叫沈复——《浮生六记》有感 -

乾隆二十八年,曹雪芹卒。这一年,陈芸生。

陈芸,沈复之妻,才色双全,美而有韵,风雅贤淑,被林语堂称作中国文学里一个最可爱的女人。据说鲁迅也有此评。

在红楼梦里,我们没有看到宝黛结合,但浮生六记,让我们看到了沈复和陈芸。沈陈基本就是宝黛现实版,浮生六记被称为小红楼,与红楼梦不同,浮生六记是真实生活回忆录。

与宝黛一样,沈复与陈芸是姑舅表亲,自幼青梅竹马,婚后恩爱非常。沈复刻下两方印章“愿生生世世为夫妇”,七夕水窗观月一节,浑如神仙眷侣。

来,看一段沈复的原文。

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

大概这个就是人间最美的爱情。

陈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来,读一小段儿。

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

当然,陈芸的魅力,不仅仅是生活风雅,她还女扮男装游园,谎称省亲,与沈复同游太湖,即便后来清贫,良辰美景也不轻易放过,屡有拔衩沽酒之举。而沈复恰好是个一生嗜酒,四两烧刀子也要行酒令的人。

大概酒是文人之魂,苏东坡穷困黄州,还经常夜饮东坡醉复醒,写下了一生中最好的诗词赋。有一夜,东坡与友人得了一条鲈鱼,夜色无边,渴酒如狂,东坡之妇说,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备子不时之需。是夜,东坡大醉,醒后得后赤壁赋。

陈芸更贤于东坡之妇,但沈复却不及东坡万分之一。

沈复的无能任性浪荡,让他亲手葬送了一切风花雪月,葬送了妻子、女儿、儿子,以及自己的一生。最终,妻子病死,女儿14做童养媳,儿子12岁与人做学徒,最后夭折。

沈陈悲剧的导火索,在于夫妇二人两次被逐出家门。

沈复本出身富裕之家,父亲做幕僚,家中有仆人服伺,远在小康之上,上天待其至厚。

沈复是长子,陈芸是沈复母亲的亲侄女。按说如果不干出狂悖逆天的事情,断不会被逐,但二人竟两次被逐。同样的坏事情发生两次,就要进行彻底的自我反思。这无关乎时代,无关乎封建纲常。

沈复为人,大概是一个嗜酒的贾宝玉~这种性格若不改造,为君则亡国,居家则败家,也完全无法做臣子。他的父亲做幕僚一生,机警非常,人情炼达,更重要的是见多识广,心狠手辣,沈父看出他的这个长子着实不成器,若要此人继承家业,掌家不到十年,肯定家财散尽,举家食粥,于是明智而残酷地将其踢出家门,扶正他的弟弟做继承人。最终沈复与弟弟不睦,父亲死后,作为长子,他一文家产也未拿到,只能寄身于寺庙。

陈芸风雅贤淑,可爱非常,是完美的情人。但作为内助,她做事糊涂,大事小事都糊涂。大糊涂是,给公公张罗小妾,得罪婆婆。小糊涂是,给沈复写家书说公婆不是,被公公拆阅,得罪公公。直接被逐出家门。

如果说陈芸是糊涂,那么沈复则是荒唐。沈复自述多情重诺,爽直不羁,实际上识人不明,自己已经自顾不暇,还为朋友借贷做保,结果屡次被骗。活到40岁,沈复的自控力,情商,辩识力,仍然是一个孩子的水平。

一个贾宝玉似的人,被逐出家门,恰如放飞笼养之鸟,只能饿死。

30岁,沈复夫妇被逐出家门。借住在朋友家,这时候,沈复整日与朋友们纵酒做诗,日子过得如烟火神仙。

后来沈复经商,本钱亏掉,此后卖画为生,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到了典当,拆借,借钱不还。

陈芸最后8年一直在病中度过,最后沈复犯糊涂,帮人做保,借钱的朋友跑了,债主却天天上门索债,此时,陈芸已病入膏肓,路都走不动了。

为了躲债,陈芸寄身于自己儿时友人之家养病,女儿送人做了童养媳,儿子给别人做学徒。

沈复之荒唐,在此时达到了顶峰。他已经到了人生最潦倒的时刻,陈芸告诉他,你姐夫曾经借过我们一笔钱,还是我卖掉钗子凑足借出去的,沈复说完全不记得这事。

于是沈复带了点盘缠出发去索债,半路上,这哥们酒瘾发了,盘缠拿来喝了酒,没钱渡河。

最终陈芸病死异乡。临终前,都没说过沈复一句不是,还反复说爱着沈复,期待来世。

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

沈复正是自作孽。

人世间水窗观月这种神仙眷侣肯定也是有的,但沈复完全有机会,可以人生圆满。

但他没有。这个渣男,完完全全辜负了陈芸的一片情深。

不能谋生,只能坐吃,不能吃苦,只能享乐,不能做坏人,只能做好人。

如果一个人是个废物,即便他有闲情雅致,即便能饮酒做诗,他仍然是一个废物。而沈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人生艰难,如果生来善良,就要学会狡诈,生来懦弱,就要学会凶狠,生来狡诈,就要学会规矩。你怎么能做个纯良的人,无辜过一生?

男儿在世间,可以深情,可以风花雪月,但你第一要有志,你终究不能昏昏沉沉做一个诗酒废物。第二要有硬骨头,对自己要够狠,要能委屈自己。第三要能反思,绝对不能两次犯同一个错误,绝不能。

也有人说,若没有沈陈沉痛的后半生,也就没有浮生六记可读了。实际上,沈复的悲剧是自己放任一手造就。人生可以有逆境,但不能自己作死作成逆境。国家不幸诗家幸,那么诗不要也可。人生不幸文章幸,那么文章不要也罢!

何况,沈复一生只有浮生六记。而浮生六记,只有风月可取,沈复其人无骨,其文见识非常浅薄,乃至多有糟粕。他终生都未能进行自我的哲学反思,境界之低,令人唾弃。

曹雪芹、沈复是一类人,这类人就是红楼梦里所说的,秉正邪二气而生的人,他们聪俊灵秀,乖僻邪谬,只能做情痴情种,逸士高人,奇优名倡。这种唯心主义,竟然真有人信。朱子气理说在物理上已经是bullshit。还有秉正邪之气这种满口胡说八道,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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