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彩 电 老鹿

雨下个不停,天上千万支雨箭同时射向地上,水流急剧反弹后又返回地面,三轮车四周像是围起来的四方雨帘,地上道道水流急急奔走,阿根一时都没办法下脚,何况三轮车上还有一台从厂里新调换来的彩电。

已近晚上七点,车站里空空如也,孤独的街灯下,只有雨箭在雾茫茫的水面激荡,阿根头上湿漉漉,身上蔫答答,四顾茫然,一时没了主张。

拼命想:城里有没有熟人?

可惜调动脑子里亲戚、熟人的所有脸谱,也没有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省城人,哪怕是年轻时的知青朋友,也是日久相忘,从没有联系交往……

恍惚间,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四周围起黑匝匝一圈。擦了好几下眼睛,终于看清,是三轮车,好几辆,默默地,围着他慢慢转着圈。晃动的人影,像小时候玩的翻洋片游戏,大致轮廓看得清,面目模糊。

不好,遭劫啦!

一个念头刚像闪电划过心尖,离他最近的那辆三轮车上,已伸出一只黑的手,迅疾掳去他手上的皮包。

还好,惊恐之中的他心头暗自一松:幸亏事先扎进皮带圈里,包里只有一张半新旧的10元头,几张凌乱的角票。

黑的手捡出10元头,又把破黑皮包扔了过来。

这么大的雨,说停就停了,像天上管雨车的司机突然踩了急刹车。

几辆车凑一块,嘀咕一阵,车轮“吱吱”转动,忽然人下来,将他的大彩电搬车上,阿根急得脑门上全是汗,嘴里呜哩呜噜,话都说不上来,气急败坏地跟在车后。

几十步开外,有辆外地卡车停在修理店前,几条汉子下来,呼噜一气把他的大彩电搡进车里,黑的人手一挥,对戴顶草帽的小个子车主说:

“你搭也搭,不搭也得搭!”

明白过来的小个子车主捣头如蒜,阿根更是连连拱手道谢,一边心中诧异:还能碰到这样的“打劫”?

黑的人却不吃这一套,不屑地丢下一句:

“看你可怜!”

叽叽嘎嘎,扬长而去。

卡车终于修好。

阿根在黑暗里悄悄摸着皮带圈,那鼓起的一大匝可是2500元哪!

阿根买了村里第一台彩电,一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来阿根家的道地看。老母亲脸上有光,每天兴兴头头的,一边着急得很,跟阿根说:这么多人,天天晚上看,把彩色看光了,可咋办?果不其然,只看了不到一个月,就把彩色看没了,变黑白了。那2500元是他所有的家当,他怕彩电厂师傅说这彩电真像他老母亲说的那样,是看太多看坏了,要他自己出钱重买呢。还有一小叠十张,是彩电厂要的150元损耗费又退还的,厂里维修部的工人,见他一条黑破裤子,一件烂污白衬衫,又见他说得那么可怜,还差点掉下泪来的样子,只收去了50,又还给了他100。

如今,它们都硬硬的还在。

真是老天爷帮我,祖先阿太帮我,运气啊! 这老大哥,肯定过去下过乡,阿根想。

那些三轮车师傅,说不定也下过乡,又抽上来的。

阿根暗暗下决心,这回一定要给老母亲来个意外瞧瞧,来个硬气的。

次日上午,山里小村阿根的家门口,“嘟嘟嘟”响起响亮的喇叭声,在众乡亲莫名惊讶的目光中,阿根先搬下来一台大彩电,又搬下来一台大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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