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26-串门儿

小时候我家的家教很严,老爸平日给我们定了很多的规矩,生怕我们出去惹事,这不准那不准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许串门儿”。

“串门儿”是北京老话儿,意思是指到邻居家做客。串门儿也分档次,过年过节时爸妈带着我们去探亲访友,属于“官方允许的串门儿”,不在限制之内。而老爸限制我们的则是“未经家长同意的非官方串门儿”。

我一直不大理解老爸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串门儿。是怕孩子太闹招人家烦?是怕我们随便吃人家东西欠人情不好还?怕我们损坏了人家的贵重东西还得赔偿?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后来长大了,我琢磨出来一条深层次的原因,就是我们铁路大院的居民都是一个系统的,老爸可能是担心我们说话没把门的,万一到别人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许就会找麻烦。嗯,考虑到当年那种“左”的政治环境,这个理由比较靠谱。

不让串门儿就不串了?不可能。

孩子毕竟是孩子,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游戏机,连电匣子(收音机)都不让随便开,我们不串门儿干啥去?

老爸一上班,他定的所有规矩就基本上全作废了,妈妈是跟我们一头儿的,只要不出圈,一般情况下不大管我们。

我那时候串门儿的对象主要有三家:一是我们家隔壁的程化家,他跟我同岁,他姐姐程英跟我姐姐同岁,正好玩到一起。二是一楼的小毅、小瑞、小钩子三兄弟家,他家是双职工,白天没人,我们可以胡造。三是四楼的小谦、小翔兄妹家,他家白天也没大人在家,而且小谦比我大一些,爱看书,有学问,跟他一起玩能长知识。当然,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到我家来串门儿,前提是我爸不在家的时候。

不单我们小孩子爱串门儿,那时候大人们也喜欢串门儿,尤其是我妈妈她们这些“铁路家属”。

所谓“家属”是指当时没有工作、专门在家带孩子做饭的铁路职工的夫人们。当时每个家庭的孩子都好几个,有的家里还有老人,迫使这些夫人们放弃了找工作,专心照顾家庭。

家属不上班,每天买菜做饭照顾老人孩子之外,多少会有一些空闲时间,这时候就是她们串门儿的最佳时间。

我妈不大喜欢串门儿,多数时候是别人来我家串,那时候邻居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尤其夏天,各家的门都是开着的,串门儿的时候连门都不用敲,很随便的就串进来了。

“付大妈,今儿做什么好吃的,在楼道里就闻着你家的香味儿了。”

这时候我妈就会从厨房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寒暄:“能做什么好吃的啊,就是熬白菜呗。”

“付大妈您熬的白菜都比我们家的好吃,哎,那个什么,你家有醋吗给我点,这几天一忙忘了买了,今儿中午想做个醋溜白菜,孩子他爸爱吃这口儿,这油都热了,你猜怎么着?我一看家里没醋了,哎呦喂,急死我了!先借你们家的用用,回头我买了再还您啊。”

我妈会赶紧把醋瓶子递过去:“没事你用吧,不用还,我们家还有一瓶呢。”

“那哪儿行啊,上次从你们家借了半块姜还没还你呢,回头一块儿给你啊。”话音未落,人已经飘走了。

这种串门儿属于“临时性闪电串门儿”,来去匆匆,但频率很高。

还有一种串门儿就很占时间了,这种情况下,来者一般是拿着正在织着的毛衣,或是正在纳着的鞋底子,进门儿就往床上一坐,表情神秘地对我妈说:“付大妈,你听说了吗?对面楼新搬来的那小两口儿昨晚上又打起来了。”

“是吗?为什么啊?”

下面就是叽叽咕咕的闲聊,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要是赶上我在家写作业,心里就别提多烦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特理解她们,整天守在屋里,和油盐酱醋打交道,太单调了,串门聊天是她们获得信息,宣泄情感的唯一途径啊。

现在北京城里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却被一扇扇的防盗门隔开了。我在这个小区住了快二十年了,连邻居们姓甚名谁都还没认全,更别说串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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