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小白!”

​小白是在秋天的某个傍晚出现的。

那天下班,我逛完菜市场拎着一小坨生猪肉边晃边走,突然察觉身后有个什么小东西吧嗒吧嗒一直跟着我,略带惊悚地一扭头,发现是条流浪狗。

下意识想把猪肉捂在胸口,又怕它情绪波动咬我,只好僵硬地维持着原先的走路姿势。它腿有点瘸了,毛发由于太久没洗凝结成许多小块,看上去多少有点营养不良,因为实在太脏搞不清楚身体是什么颜色,但脸是白的。

它没有冲着我吠,也没有贸然上前用鼻头拱拱那块肉,只是沉默而雀跃地跟着我,小心又带点讨好的样子。

停下脚步想了想,家里已经有了一只仓鼠和一只猫,再养一条狗的话,大概可以组成一支动手能力极强的拆迁队,像广告里写的那样,一天逛两次我的家,每次都有新体验。

于是拎着肉走了,没往身后看。

再见到它的时候,它成了地包天的随从。地包天是小区菜鸟驿站养的土狗,圆眼睛,脸型方正,皮毛棕黄,参差的黄色像心情不好的艺术家用颜料在它身上随意泼洒,黄出了混血的感觉。它上下两排牙齿长反了,平时即使心情特别好也把下边一排雪白獠牙露出来,不怒自威。

每个到菜鸟驿站取件的新住户都抱着一堆箱子战战兢兢从地包天旁边侧身而过,店员就蹲下身子,一边摸它脑壳一边笑眯眯对客人说,

“不怕不怕,它从来不咬人。”

小白黏上了地包天。白天,它在菜鸟驿站门前的水泥地上睡着,把身体摊开晒太阳,有时候也跟地包天追逐打闹,两只狗,摇头摆尾,假把一时地,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到了饭点,地包天吃家里的狗粮,小白就到驿站附近的垃圾堆里翻人们丢掉的粮食,它什么都吃,过期的面包,一小节烤肠,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腐烂得没那么严重的蔬菜水果。

它可能不觉得这种差异有什么问题,我看得出来,如果你曾经凝视过那些经过饲养又被遗弃掉的狗儿的眼睛,你大概也能看出来。

小区里很多住户养大型犬,不算大的绿化里跑满了哈士奇、巴哥、法斗、田园犬和萨摩耶,还有两只胖得只能用痴肥来形容的金毛,耳朵耷拉,硕大肚腩快要垂落在地上,还是很坚强地要跑步,每次它们的主人都一脸苦相地被遛狗绳拖着跑。那两只金毛胖得一模一样,我们背地里叫它们CtrlC和CtrlV。

入了秋,天气越来越冷,晚上也不怎么见到有人在花园里遛狗了,都是清早八晨把狗儿拎出来晒晒太阳,舒枝展叶地暖和一下。小白没有家,还是睡在菜鸟驿站门口的地上。

不过,它自以为不动声色地越睡越进去了,一开始,睡在梯坎下面,然后睡第二级台阶,到第三级,第四级,终于光明正大睡在了店门口。

有几次我去拿快递,发现它居然睡到了店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但眼睛半睁着,像是随时做好了准备下一秒自己就被人踹出去。

以及,可能是跟地包天学的,它开始摇尾巴了。本来习惯往下垂的尾巴,见到熟人,就有点生硬地撅一下,然后慢慢摇起来,摇的弧度越来越大,到后来很兴奋地把前脚掌猛扑在地上,颠来颠去,试着咬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像是你马上要给它发压岁钱。

我跟店员说,你看,它好高兴哦。

店员一边搬货一边解释,它哦,不是我们店子里的,只是流浪狗。

流浪狗小白脸皮厚得很,它晓得店员不打算养它,但又越来越笃定地相信,他们不会把自己赶出去。

每一天,它像个招财猫一样,永远比店员先到店子里,打起精神来摇尾巴,转圈圈,把脏兮兮的脖子扯长了,以为这样就会有人像抚摸地包天一样抚摸它。到了中午,大家开始吃饭,它就不作声地走出店子,走到熟悉的垃圾堆里。

到后来,家家户户都晓得,菜鸟驿站有两条狗了。再也没有人去辩驳说,不是的,那条白的只是流浪狗。

刚才加班到蛮晚,一个人垂头丧气走回家,又想起有快递要拿,垂头丧气走出电梯拿快递。菜鸟驿站里蹿出来一条雪白的狗,精精神神裹一件小棉袄,跟地包天在追逐打闹,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对视了好几秒,我突然睁大了眼睛,喊,

“小白!小白!

它把前爪猛地扑在地上,嘴巴咧开,腾过去腾过来,快活得简直像只舞狮。

嗯,这个冬天,小白终于有家了。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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