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人间(—)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忘了是多久以前。我睁开了眼。

  我看到了红色的花,青色的草,白色的泡沫,彩色的虹。

 

  我还听到石头里开出的话,看到虫子小心翼翼地把事物搬运到家里,每天只吃一点点,雨打在人类身上很疼,对我却出奇的温柔。

  我喜欢待在森林里,挂在树上,偷偷的看猎人和狐狸,狐狸和松鼠,松鼠和松子追逐的游戏。路过的风总会把我爱吃的东西捎给我,树叶遮蔽着我的眼睛,所以我总是能睡好久好久。

  听鸟儿说,这里以前常有人来访,后来慢慢的鲜有人知,到现在几乎隔绝于世了。

  也是,我几乎没见过什么人类,除了一位老奶奶。

  忘了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穿一身桃粉色的素净衣服,花白的头发被编成麻花辫垂在脑后,也许是因为看着她善良吧,这片森林从来没拒绝过她。几乎每隔一周,她就回来一次。


  老奶奶喜欢对着大树说话,她讲自己的家庭,讲自己的儿子,讲自己一生爱而不得的男子,讲自己。她总是喜欢穿干干净净纯色的衣服,我曾凑到她身上,跳进她口袋里,使劲嗅那些味道,奇怪的安心。一个俗世里的凡人,怎么会有自然里才有的阳光味。

  她描绘的世界里,有眼睛有鼻子,人们喜欢讨论爱与性,人和人的关系有一种恒久的联系,是一种叫做钱的纸片。我不懂,那样薄薄的,一吹就跑的东西,怎么可以让人笑又让人恼,让人痴又让人嗔,老奶奶说起它来总会抹眼泪。

  我天性爱闹,老奶奶来的次数多了,我就想去人类的世界看看。

  挑了一个闲来无事的下午,我悄悄地,像办一件大事一样,趁着我的伙伴们都睡觉的时候,跳进了老奶奶的衣兜。

  我感受到了风的猛烈,沙子袭击着奶奶的衣衫,时间漫长的有些煎熬,在我快等不及的时候,来到了"人间"。

  这里的日光很灼热,我被刺的睁不开眼。到了黄昏时刻,才稍稍好些。我张开眼,打量着周围。老人的家在桥边,潺潺的流水伴着人们的说笑声,堆积出了一个傍晚。他们把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出来,吃的津津有味,这是人间给我的第二印象。我感到身体很热。

  奶奶没有吃饭,在院子里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我靠在她怀里,使劲闻着老槐树的香气睡着了。她不知道,嘻嘻,我很开心。

  习惯性地赖床到第二天,没有树叶的遮蔽,我被迫地睁开眼睛,已经到了一个闹市,周围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面前摆的,是这个世界难得的绿色,虽然我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们早就死掉,还难为情地被洒了水假装新鲜来骗买家。我很想告诉奶奶真相,可是她已经拿起了一棵青菜仔细端详,卖家挤出了一个很夸张的笑,忙不迭地推销这些蔬菜,她的声音就像被迫浇了水的死青菜,只让人觉得无聊。我吐了吐舌头,准备回口袋里睡觉,忽然耳朵一震,看到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散着电流的四方体,里面的声音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她夸张的笑迅速消失,一种温暖的带着希望的神色浮现出来,像森林里的紫罗兰依靠某种力量坚韧着,老奶奶谈起她的儿子也是这样,我不太懂,但奇怪的想多看两眼。

  我的体质来了人间后就变得很奇怪,整天眩晕,只能颓颓地待在奶奶的口袋里,偶尔感受下阳光,多数时候沉沉地睡着,时间缓慢地绵延。

  “听听这串风铃,你会好一些。”我缓缓睁开眼睛,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挡在我前面。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在之后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那个男人的声音和风铃声会住进我的生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嵌了进去。

  “干嘛要吵我睡觉?”我顶着浑身的不舒服很不耐烦,虽然他长的清爽又有礼貌。

“因为你已经睡了很久了,也难受很久了”

  我揉了揉眼睛,沉下眼眸:“哦,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他朗然一笑:“看到我手里这串风铃了吗,我会一边摇它一边给你唱歌,你的病慢慢就好了”

  我有了兴致,对这个事还有这个人,歪了下头继续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可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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