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把这段话念给沁沁听,评论道:“你看王小波也是喜欢吃的嘛。”
沁沁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我:“你可真会抓重点。”
.眼望四周阳光照.
读初三的时候,每天早上都喝粥。
倒也不全是白粥,番薯红豆薏仁小米黑米西米乱炖也常喝。炖盅里焐一晚上,早上盛起来像一碗颜色不辨的稀泥。
妈妈美其名曰“营养好”。
营养固然是好,我哧溜哧溜喝下大半碗后,连水都再喝不下。早晨坐在教室里,补完作业,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长久下来,便是一闻到那味道就胃口全无,早餐成了极痛苦的一餐。
阿婆和我隔着一个过道坐,有时候会扔一包饼干给我,满脸“拿你没办法”。 我乐呵呵地拆开,从不和她客气。
也就是这样,中考完还着实激动了一把:上了高中就能天天吃食堂里样式丰富的早餐了。
然而却总时不时会买一碗烫手且几近满溢的红薯粥,喝着热乎乎的,热到眼眶发红。我跟一道吃早餐的伙伴讲:“以前我初中的时候天天喝这种粥,都快喝吐了。”
“那你怎么还喝?”
我不语,又喝下一口,眼前雾蒙蒙的。
有时候吃完午饭会拉着阿婆去操场散步。
中考那天也去了,爬上看台,我们一起唱歌。
单单是爬上看台就会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派了。很多樟树,嫩嫩的绿色,像我们一样年轻的那种嫩,教学楼下,小径两旁,亭亭如盖。
风从耳边经过,似乎想要停住不离开;脚步越放越慢,挎住的胳膊却没有一丝放松;我记得应该是晴空万里的,因为和她在一起,总是会有好天气。
时间长长久久地定格在这一幕,我内心平静,对将临的考试也不再惶恐。
你可以留心现在吹来的风,或许还能听见那时我们的歌声。
走的时候我想:我在创造历史。
我的确在创造历史。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闲暇之余也会啃啃精神食粮。
我和Jeremy一起读《飘》。 起初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我会没有耐心读外国名著? 因此尽管前几页不那么引人入胜,我仍强迫自己坚持下来,渐渐再难放下了。
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窗外路灯将歇,草丛里奏乐的昆虫也陷入睡眠,夜风携上了困意。我放下书,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觉得仿佛真的已经“又是新的一天”。
而Jeremy读完,只是跟我说:“斯嘉丽可真牛啊。”
虽然我对这位男友和译名一样多的女主谈不上喜欢,但我不得不欣赏她的精神。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在CCTV6看见了《乱世佳人》,只是停留了一会,最后竟然花了整个下午,沦陷于费雯丽的美颜。
看见脑海中曾千万遍放映过的画面在屏幕上呈现,不禁想到Jeremy。他看见这些,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眼前泪雾氤氲?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明天本来就是新的一天。
因此这句话最经典,却不最讨我喜欢。
“生活一不如己望,便痛哭流涕,止步不前,这才是可怜虫的所作所为,这样的民族也是可悲的。”
我喜欢这句。
为了看到阳光,我们降生于世;为了变成阳光,我们祈求于世。不要为生而为人抱歉啦,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飘》的原名是Gone With the Wind。电影开头一句A civilization has gone with the wind,把一个文明的消逝讲得好生轻巧——随风而逝。
风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吧,我想。但是风确实没有停止过奔跑,它和时间共生。
于是风一直吹,于是我一直走,跨过一个个过去和昨天,没有停下来,也再没办法停下来。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Jeremy给我的数不清的小纸条和信里,怕是写了100句“中考成功”“要考上同一所高中哦”,可我们还是分开了。
高中虽然很拥挤,但我还是很孤独。
像是漂泊无依的一座孤岛,随着潮汐和泛开的波浪,毫无目的地向远处漂行。越是想靠近陆地,越是渐行渐远。
直到有了伙伴,走在路上时终于不是形单影只,“形影相吊”,那时已经是秋天了。对面高三教学楼上攀援着的爬山虎都变成了燃烧的颜色。
连廊上也是葱葱茏茏的爬山虎,清晨的廊灯被低垂的枝叶遮盖,风拂过,灯影也摇晃起来,颤巍巍,昏暗得无精打采。
风带上那么一丝萧瑟的意味,我把手插进口袋,完全是习惯性的。摸到一颗温温暖暖的鸡蛋,是返校之前妈妈给我的。
它带上了我的体温。但是又或许是妈妈手上的温度呢?
我不知道,只觉得走起路来,也更有力量。
正巧抬起头,迎上相熟人的微笑。真好呀。
后来我把鸡蛋吃了,它其实凉凉的,可能是被窗外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可以称之为温暖的温度。
起初我以为,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在夜色中漂行,每一次潮汐,越是靠近,越是逃离。
后来在《岛上书店》读到: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本书都是一个世界。
仿佛是得到了救赎一般。
虽然那时我已经不需要救赎了。
连海水都泛着温暖的波光,我身周群星环绕,走过的每一步都比以前更加坚定,并且,眼中光芒万丈。
.千山万水就当是伏笔.
最近一次看哭的书,是《无声告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也许共鸣也没有那么深,只是看到最后莉迪亚下定决心让这个家变得好起来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因为我早已经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决定用的是什么方法。
同样是从小被寄托太多希望的孩子,很多人选择了默默承受,最终泯然众人,或者熠熠生辉。而莉迪亚为了把家带回正轨,选择自沉湖底。
为什么一定要无声告白呢,是因为周围的人都已经充耳不闻了吧。无声,反而是最振聋发聩的方法。
有时候伫立湖畔,我会想起莉迪亚。我幸运多了。至少站在我身边的父母,他们能听到我心底的呐喊。
也许接下去的路真的会很难走,沿途艰难险阻不断,千山万水不绝。好在还有未来,能望见的山那边的未来。
何尝不曾庆幸,我在一个很好的年纪,读到让我幡然醒悟的书,对生活抱有期待,怀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如同注射了强心剂,无论对对错错,无论铭记遗忘,一路闯荡,一路走到对。
风吹起花瓣,吹来决荒的古乐,吹走不分明的泪,像是故事里,思念亭亭如盖,岁月覆满青苔,沿途美景盛开。
千山万水就当是伏笔,总会遇见姗姗来迟长大后的自己。
哪怕所有的青春都会殊途同归,归为不可耻的平庸。
.终.
从今天开始,相信太阳的光芒是千千万丈,相信夜空里星星放光,相信辗转反侧的夜里,沉默的黑暗有力量。
从我的黄金时代,到他的黄金时代,什么都没有改变。它们大同小异。
改变的是我们。
守望着一个梦,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学会去珍惜那些微小的幸福。
如花美眷终敌不过似水流年,只甘愿守着一颗星温凉的光。
如同风浪不断拍打岩石,只为使它坚强。
吃过这些年,渐渐走到,又走过我的黄金时代。
喝一碗粥,或者读一本书吧。
巴黎满大街懒洋洋的鸽子被游人的面包屑吸引;女王养的天鹅追着吃熏香肠的孩子跑;爱丁堡阴冷的风和着微雨,带来咖啡的清香;大巴在苏格兰的乡野小道驶过,哈吉斯在锅上滋滋冒油。
都会实现的。或者说都在实现。
我们会在自己的黄金时代里熠熠生辉,会在枯燥中找到乐趣,看到的一切都美好且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