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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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西边,紧贴着护城河,从安贞里北土城一直到元大都遗址,有一条长达三、四公里的“海棠花溪”。在四月份,一行行娇艳多姿的海棠树花怒放,我喜欢把她们比喻为女娲下凡。

    这一大片海棠胜景,是千禧年开始栽种的。

    在八十年代中,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这条护城河都是泥土的,很多地方脏乱差,沿河的居民会把大量的垃圾倾到河边,夏天的时候总有一股臭味。年轻的我,稍微学了些知识,走上工作岗位,朝气蓬勃的,感觉这个越来越开放美好的世界,就是属于自己的。年轻人的傲慢,其实可以理解,因为知识量的增加,大脑思维的逐渐打开,当他的眼界触及更为宽广的世界,活力代替无知,就自然展现出与自然、世界同步的心态。我需要爱情与对于这个世界的完全把握。我开始认为,我是《少年维特之烦恼》(歌德)里的维特,但并不忧郁,有着希望张开怀抱拥抱这个世界的浓厚热情。更希望找到属于我的绿蒂,狂热地恋爱,无知般地赋予。那个时节,大街上没有鲜花,只有经常漫天浮起的沙尘暴。我与世界都狂热着,人们在挖空心思寻找契机,改变自己,我在恋爱,而后就是失恋。超喜欢那个极似栗原小卷的姑娘,但她又很高傲冷漠,走路如模特般的身影,在黑夜里,替代了路灯。爱情造就的傻子,都是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为了一眼回眸,可以去忘记自己的存在。可以把在当时唯一的美好东西送给他(她),那时,妹妹送给我一枚最好看的胸针,我第二天就小心翼翼地送给她,于是我交换了一个在她面部的轻轻一吻,其实,也是一滑而过,没有知觉,胸针记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心跳,没有反馈,也没有给我任何记忆,一封信我就失恋了。那个早上,我第一次一个人,兜里揣着50块钱,坐车来到了北土城的护城河。那里,竟然有几颗海棠树,我以懵懂的压抑与被这个世界遗弃的空洞,走在河边,我看脏兮兮的泛着绿色的河水,晃荡着我的影子与爱情。爱是欲望,如果,我没有看过栗原小卷演《生死恋》,可能没有旺盛的情欲,年轻的情欲与性欲的交织,在活力的使然中,误解了爱情,所谓,错过,是年轻人的时间观疏离。对于女人的理解,在那个时候更多的来自于自己的母亲,但又很迷茫混乱,所以,我在年轻的活力时分,选择体会了一些孤独,也就在那个河边,我闻到了海棠花香。是不是真的有海棠花香?在那个距离,我的确分不清楚,但记忆里,确实有那样的花香,让我的心灵突然寻找到一种静怡,我发觉世界还是存在的,还是我的,分不清是情感还是世界的状态中,我走了三里路。

    当我感觉世界属于年轻人的时候,89年,我与世界开始了第一次深刻的冲撞,在世界观的认知里,看到的血液的颜色。当然,人们需要血液流动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中,经历与芳华,开始决定年轻的遭遇,年轻的幼稚与愚蠢。我开始发现,世界不是我的,我是谁?仍然,还是充满幻想的那一刻觉醒。现实世界,从来都是在年轻人的疾奔无忧路上,埋下陷阱,如同经历一场场磨难,当心灵被世界摧残,大抵上有两种路径的选择,一是需要一味地再去认识世界,跳过陷阱; 二就是,开始寻找自己,我是谁?

    我却是继续寻找爱情。在这个时候,我又选择退出世界,既然世界不是我的,我要去寻找自己。

90年代初,我再次来到了护城河,独自一个人,我发觉兜里的钱还是五十块,河边有年轻男女拉着手,谈恋爱。我继续憧憬着,做着绿蒂的美梦。也发现,我也要穿牛仔裤,把头发用火烧铁钎子把头发烫成卷花,但钱不够花。那个时候,人们已经开始能够选择,既然世界不是我们的,那么,我们就去开创一个世界,下海经商,我辞职了。但我这次来护城河,却没有闻到花香,以往安静的河边,多了喧哗,北京二环路开通,车流涌动的噪音,也在改变这个世界。我去创业,结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行业,我也曾经充满野心地意满志得,曾经豪情万丈,我仍然拥有这个世界,世界没有抛弃我,也拥有了爱情,虽然,爱情也仍然是情欲,在情欲的驱使下,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电视节目开始多了美国大片,没有了《生死恋》。爱情,回归现实,步入婚姻,生活,以一曲锅碗瓢盆进行曲开始,接近时间这个概念,年轻时刻,没有时间观,在成长的过程中,开始与时间发生奇妙的关联。

    但生活是什么?什么样的生活是我的?如此一来,我在生活里逐渐丧失了我与世界。经历与年龄有很奇妙的感性,在时间这个概念上理解,并非因人而异,改变不了世界,也就随波逐流。年轻时的活力,随着承受能力的增加,活力般的情欲,被生活的琐碎磨灭。我把生活的规划,完全加载在了阅读之上,既要阅读世界,还有阅读遇见的每一个人。或许,我不应该去读那些书籍,当别人在推杯问盏,讴歌般地充满欣悦开创与占有世界的时候,我总还是一个人去北土城的河边,总还是喜欢一个人窝在家里,读书。从文字追寻探索世界,成为我被与世界的距离,造成心理偏差,这种心理造成性格内向拟合。仍然,无法搁浅那个问题:我是谁?

    宗教与信仰,成为我与世界的一个纽带,让我感触没有被世界抛弃。年轻的存在感,在懵懂的欲望中,很单纯,所以,也就能够嗅到海棠花香。自认为世界是我的,当与世界发生冲突背离的时候,分裂所造成的任何情感,都是混淆的,无视一个人的本质存在。生活,并不需要存在感,那是在人人都贫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是在一种客观的群体中,盼望得到生存与延续。所以,当我们富足些了,反而不遗余力地在网络世界去刷存在感,是否,正在寻找那个我?

    人至中年,当承受过一些,甚至对于一个人能够也应该承受的一切的时候,世界,已经太大了,同样还不是我的。但我慢慢寻找到这个我,既不是自恋也不是自我,那是希求能够再次品味到海棠花的花香,那种花香已经与栗原小卷无关,也与世界无关,开始有了空灵与真性的一种清醒自觉。属于我的世界,开始呈现,那是发现。

    很少人能够抵抗情欲,这个说不清楚的潜能,作用在情感上面的东西,有时会让人充满热望与绝望,两者冲撞世界。当时,在网络上一个好友,给我下了个结论,说我是个“种马”后来,我在品读昆德拉的时候,曾经放声大笑我自己。对于,情感与婚姻的背叛,在心理上解放了我的自私,让我的自私,在面对情感的甄别过程与选择过程,竟然是那么的决绝。情感与爱情的伤害性,在宗教里面的解脱,其实寓意着责任感的放弃,所带来的因果,或许,在未来的一个什么时间,显现出来。实在是不应该去读那么多书籍,实在不需要在过于年轻的时候去读《少年维特》。后来的岁月里,我在将近四十岁的时候,又读了一遍这本书,终于发现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歌德先生是在传染爱情的”病毒”,他让爱情过于单纯真切。

    但是,我就是,就是成为了维特,这不是诗意。

    我是一个不太轻易有后悔感的人,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始终没找到我。所以,大量的哲学书籍阅读,并没有给我相关的答案。我与世界,始终并行。但我需要学习忏悔,情感之罪,在已经发生的过往中,心灵上的波澜,曾经有过,也是一闪而过。人与情感,就是这样的动物。心灵,在走过沧桑之后,成为务必认知的主体。生活,由此开始低调,用低调的人生守则,或许,能够抵挡命运。但世界也已经快速改变。某个时刻,我立下一个对于自己的遗嘱:一旦我寻找到自己,我会面对世界,对被我伤害过的人深深忏悔。

    2008年的时候,人们在为世界欢歌,告诉我“北京欢迎你”。北京,开始代表一个世界。而我静悄悄地低调,再次跑到北土城河边,这条河修建的已经很漂亮,都是水泥石板,两边很宽的一条海棠树绿化带。我还是一个人,又走了三里路,到元大都遗址。花儿开得鲜艳,满眼的白色,花瓣纷飞,落在我的头上,映衬着洁净的河水。此时的我,已经找到了情感的归宿,我在远离维特,我在规避用情欲选择情感,我在体会情感的无以言状的空灵。这么多的海棠花开,我却仍然没有闻到花香。是不是,当人生走到中年的时候,成熟,让五官麻痹?我老了,世界也变化大,愈加没有了属于世界的纯真。年轻人如今不会品读《少年维特》了,他们的爱情是否与我有相同的感受,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情欲是人的本性,至于在情欲上再来叠加更多物质的东西,能否体验爱情的纯真,我也不知道。客观的是,那个时代的栗原小卷与我同时,也已然老去。

    我从不想改变世界,改变任何人。我只是,多么希望寻找到我自己。当这种存在,成为存在,我会更好地审视我独有的必行之道。这个世界,我与他背离,或者,世界抛弃了我,需要不需要我?或言,是谁需要我?都不是什么问题。我的最大问题不是存在,而是,当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我终于可以找到我自身的时候,世界,本来就在我心中。我爱的人,我爱过的人,憎恨我的人,我曾经爱过的世界,每一个年龄段不同的世界,都在一种人生必定的经历中,成为,转头空后多少事,都付一次笑谈中。

    去年的开春,有一次,我坐车从北土城路过,一股股让人陶醉的花香,竟然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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