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

      他站在草原上,不知道要去哪。

      草原为什么叫草原?他看着眼前的廖廊,不是想象中翠绿猎猎脉动,视线尽头之处,所见遍是灰黄。

      这是怎么回事?他乘上天去,席云而坐,翻开古籍,看看古人是怎么说的。

“北山输绿涨横池,直堑回塘滟滟时。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他觉得假得很。不是他没见过由此产生的鄙夷,是古籍不告诉他,这些景早晚得变样。

      有没有什么是持久不变的?他从云上站起,望向长江之南。到了古镇,烟景依旧,总疑有淡淡轻愁。他巡视一番,觉得满意。随手一挥,这地方就彻底隐去了。

      他自得地坐回云上,像是收获了意外之喜,满心都充斥热腾。然则那热很快褪去,他一捂心口,竟已经冷成了冰碴子,扎得他心口汨汨淌血。

      他不服。他继续前进,往哪都是前进。他重回南方,又重回北方,接着跑遍了世界各处,没有让他服气的,也没有可以让他不服气的。

      古籍真乃万恶之源。引得人们想看,再让人们得而复失。他怨愤起来,把堆在云上的古籍全烧了。流云倾泻成浓滚着的灰雾四散开来,一下子熏醒了他。他猛地醒悟,伸手去抓。又能抓到什么?

      他颓然坐在空中,像人一样,这种时刻都发觉,满腔的气力随着那灰雾逝去。

      喂,你在上面干嘛?

      他往下看,一个女人在下头,抬头看着他。

      别烦我。

      瞧你那样,脸要垂到地上来了。

      他被说中痛点,四肢都恨得抽搐起来。他一下子掉到地面,直面这女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什么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这话像是那冰碴子,原先已经碎开掉到虚无去,现在又凝回来,再捅进他的心窝里。他的脸扭曲起来,逐渐不成人形。

      就算没有关系,也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有?

      他一愣,又望着那女子。你是谁?

      重要吗?想也不是你该想的。

      也对。他仿佛醒悟了一样,又对自己的逻辑谬误而愤恨。

      说白了,你需要的是这个。

      什么?

      她一把搂住他,两人疯狂地亲吻,脱衣,交欢。云渐渐凝回形状,悠悠地看戏。

      两人躺在灰黄的草地上。太快了。他喃喃说着,似乎不是他想要的,又或者,就是太快了。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扮男人扮得很像。

      她的身躯渐渐隐去。他们所在之处,草原变成了玫瑰骀荡的颜色。他瞧见嫣紫的和赤红的飘在空中,脚下也软润起来,有些痴了。可随后他也意识到,连这个也要逝去了。

      他要找到她。他没有更多可失去的。他要前进。往哪都是前进。

      他落回了平实,紧贴地面,用双足行走前进。他一步一步迈着,走出草原,走出嫣紫赤红。他走了很远很远,走遍天际线的痕迹,走遍所有可踩踏的地面,走遍所有人迹与荒芜,他找不到她了。她在哪?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尝试过了。他可是放弃了现有的来寻找她啊。他终于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哪里是前进。失去了唯一的,就不知道什么叫失去。

      虚无彻底侵蚀了他。他的身体逐渐淡去,和其他东西一样,一抹云缓缓下落,带走了他最后的痕迹。

      他醒来,从床上爬起,想起自己要去上班了,向上班的路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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