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中秋

文|三叶草青青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又到中秋,今年的中秋,似乎有些特别,明明和丈夫在同一个城市,却因为疫情封控没能团聚。

仔细想想,记忆中的中秋,于我来说,从未一家团聚,但足够让人快乐。

我的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外出打工养家,母亲在家务农照顾我。小时候,只能每年过年可以见到父亲几天,其他时候都只有到村口小卖部去接电话听声音。

那时的中秋,家中就只有我和母亲。因为贫穷,我和母亲都有节俭的好品质。母亲从不买月饼,只是在前一晚就泡好糯米,准备中秋那天做糍粑月饼。

每每中秋,母亲总是起个大早,把泡了一晚的糯米放在蒸笼里上灶蒸,水汽缭绕,散发出糯米特有的甜香,把我从床上吸引起来。

母亲见我坐在灶台边流口水,便笑着舀一勺蒸好的糯米给我。我猴急地吞下去,被烫得直呼气,牙也被糯米黏住。

“吃了糯米,就得帮我干活,去找几根绿竹回来,我们一会舂糍粑。”母亲替我吹了吹烫歪的嘴,开始给我安排活计。

绿(lu)竹是我们当地的叫法,就是一种长得像未成熟的绿甘蔗一样的矮竹子,平时没多大用处,中秋时大家都砍来舂糍粑。

屋后小山坡有一片湿地,长满了绿竹,我放牛时无数次经过。母亲这安排,着实容易了些。

我拿着小弯刀砍了两根绿竹回来,扯掉叶子,每一根都上都砍下正中那一节,保留两端的竹节,把竹节那里的白色木质物清洗干净,两根舂糍粑的手杖就做好了。

剩余的部分,通通往老黄牛跟前一扔,它负责清扫干净。

白底红花的大瓷盆里,放着热气腾腾的熟糯米。我蹲在地上用力压着盆沿,母亲则拿着绿竹棍子使劲儿舂,棍子触到盆地,“咚咚”地响。

那些黏糊糊的糯米在棍子下翻来覆去,体积越来越小,逐渐变成黏糊糊的一团,却丝毫不会沾在盆子上。母亲说那是她的独门秘籍,其实就是提前抹了薄薄一层油防沾。

当每一粒米都被舂烂时,母亲就用那两根绿竹,把那团黏糊糊的糍粑拧麻花一样拧成一团,转移到一个干净的簸箕里。然后,开始舂下一盆,直到她手臂酸软,大汗淋漓时,簸箕被装满。

糍粑都舂好后,母亲会留下一部分作为我们的午饭。剩下的,都撒一层薄薄的面粉,用手捏成一团,再用擀面杖压成一个个圆圆的饼,这就是我们的中秋月饼,又大又圆的糍粑月饼。

母亲全部做好后,我数了数,有十个月饼,年年如是。母亲说十全十美才是团圆。

午饭时,母亲把预留的糍粑蒸热,一人扯一团放在碗里,根据个人喜好放上白糖或者白芝麻花生粉,便是一顿美食。

我不喜甜食,直接吃白味糍粑,软软糯糯的,千锤百炼之后多了些嚼劲,吃一小团一下午都不会饿。

饭后,我便提着母亲做的月饼开始串门,给三爷爷一个,大伯父一个,表姑一个……最后,我们家剩下一个。他们收了我们的糍粑月饼,笑着塞给我一些糖果或者他们买的芝麻月饼。

下午,父亲铁定会打电话回来,我和母亲早早就去村口小卖部等着,她在外面闲聊,我在里面盯着那个红色的电话。

和我一样的孩子,还有五六个。我们趴在柜台前,盯着柜台上的电话,一句话也不说。

接电话要一块钱,我们兜里都揣着自己攒好的十张一毛。

电话铃声一响,大家都抢着接,往往接到电话的都不是正主,然后一脸失望地把电话给正主。

有些娃娃接电话时还高高兴兴,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轮到我时,父亲问我学习好不好,我说好,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然后我跟他说保重身体,就把电话交给母亲。

这有什么好哭的呢?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哭。也许是因为我和父亲都不会煽情吧。

晚上八点半,月亮又大又圆,在万千星星的拥护下高挂长空。

我按母亲要求抬出一条大长凳子,她把糍粑月饼放上去,我们管这叫敬月亮。

母亲从来都只用自己做的糍粑月饼敬月亮,她说用买的月饼显得心不诚。

为什么要敬月亮呢?母亲说月亮会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年年顺利团圆。可是月亮里只有嫦娥和玉兔啊,他们不是掌管实现凡人心愿的神仙。

大概,是月亮上的兔子想吃月饼吧。

敬完月亮的糍粑月饼,可以用来蒸了继续当糍粑吃,也可以风干后切成小块油炸成脆脆的糍粑条,喷香喷香的,是我小时候最爱的零嘴。

自从高中开始去异乡求学,我再也没感受过这样的中秋节。父亲依然在外务工,母亲独自在家。

那些年我送月饼的人家,老人都离世了,年轻些的去了城里。那么大一个村子,如今只住着几户人家。

母亲不再做糍粑月饼了,她说一个人吃没意思,做得少还嫌麻烦。老黄牛被母亲卖了,她说自己种不了多少地,用不上牛耕地。

中秋和母亲、父亲视频时,我把镜头对准月亮,不让他们看见我眼里的泪光。

还是晚上八点半,我会准时说一句:“爸爸妈妈,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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